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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郁文怒喝:「上面地窄,你二人只有一條破銅爛鐵,更易吃虧,快滾下來!先不把你當成奸細,各憑拳腳兵器一分高下,免說我們仗勢欺人,以多為勝。反正有人制得你心服口服。再要不知好歹,你那石筍是我們平日練功之所,你決施展不開。我們當你奸細,一擁齊上,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郁文原因平日對於鬱馨最是信服,兄妹之情又厚,人比龍騰也稍機警,上來雖是一腔怒火,時候一久,連聽妹子和敵人警告提醒,當著朋友眾人,勢成騎虎,少年好勝,雖然不肯輸口,仍同龍騰怒駡叫陣,心中已有顧慮,覺著對頭如無來歷,不會這樣嘴硬,神態自然。又見鬱馨立在一旁,愁眉苦眼,屢次暗中示意,越生戒心,一時無法改口,意欲釜底抽薪,先不殺傷來人,等用車輪戰法將人擒住,占了上風再說。如其形跡可疑,自是理直氣壯,隨意發落;如真有什來歷,問明再放,也可免去丟臉,還不至於惹出事來,故此改了口氣。

  龍騰方才被黑摩勒一掌打落,自覺初次出手丟此大人,心中憤恨,但已試出對頭武功甚高,不是敵手。本想以多為勝,吵了這一陣,看出旁觀多人似為對頭之言所動,沒有方才起勁,有的並在交頭接耳,暗中議論,面有不滿之容。心正憤極,想激眾人一擁齊上,不料郁文如此說法,其勢又不能說他不對。恨到極處,犯了童心,打算蠻來,剛怒喝得一聲:「不管別人,我先要你狗命!」

  說罷,舉刀正要縱上,忽聽黑摩勒笑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想和我動手,沒有那麼便當。我先打個樣兒,與你看來。」

  頭兩句活剛一出口,龍騰人已往上縱去,還未落在石筍之上,一條人影已淩空飛起,同時眼前又是一條人影一晃,身也落在石上,看出那是對頭徒弟鐵牛,耳聽下面連聲嬌叱,急呼:「騰侄且慢,不可動手!」

  心更有氣,揚手就是一刀。

  鐵牛已得師父指教,先又生了一肚皮的悶氣,一見敵人刀到,師父人已飛走,暗罵:你這麻皮最是可惡,不是師父有話在先,休想活命!念頭還未轉完,手中刀已擋上去,蹌琅一聲,斬為兩段。龍騰去勢太猛,不知敵人的刀如此厲害,輕敵太甚,本非受傷不可,幸是為人忠厚,雖然氣極,因見對方一個小孩,不忍殺害,百忙中把刀一偏,想傷敵人左膀,沒有殺人之念,否則鐵牛雖不傷他,驟出不意,非被斷刀誤傷不可!不禁大吃一驚,哪裡還敢交手?仗著家傳輕功,身子一翻,忙往下縱去,耳聽鐵牛哈哈笑道:「麻皮不要害怕,師父說你是自己人,我只防身招架,不會傷你,好好下去吧!」

  龍騰聞言,惱羞成怒,越發愧憤。正待另取兵刃回身拼命,耳聽林外連聲怒吼,已有兩人受傷,一個並還倒在地上,不能起立;跟著,自己這面的人已被鬱馨等幾個少女止住,不令上前;黑摩勒傷人之後,重又飛起;不由怒火燒心,匆匆向人取了一口寶劍,正不知趕往何方是好,前面形勢忽然起了變化。

  原來黑摩勒早就想拿伊、水四人開刀,借此示威,給這一班少年男女看個榜樣,免得正面動手傷了和氣。先見四賊分成兩起,立在人叢之中,初次對敵,不知對方深淺。近在黃山所學空手入白刃,以少勝多和各種身法手法,好些尚未試過,沒有把握,正在盤算。四賊因被人叫破機密,各自情虛膽怯,表面裝作鎮靜,說了幾句便去一旁空地之上暗中計議,一面查看地勢。被黑摩勒看在眼裡,心想:此時下手最好。前聽人說二伊本領頗高,水氏弟兄更非易與。自己只得一人,上來如不先占上風,決難應付。想把紮刀帶去,又恐愛徒吃虧,低聲暗告鐵牛:「不到事急,不可出手。你那紮刀我用不慣,無須帶去,你自防身應敵,不可大意。」

  鐵牛來時已聽說過,知道師父性情固執。不要那刀,勸說無用。當著許多對頭,又不便多說,急得立在身後不住求告,說:「敵人厲害,師父手無寸鐵,紮刀既不稱手,無論如何,也將師父以前給我的鋼鏢帶去。」

  黑摩勒見下面敵人均朝自己注視,鐵牛只管絮聒不已,回手抓了一把。鐵牛也不怕痛,仍將鋼鏢朝他手裡亂塞。黑摩勒知他對師忠誠,不忍再抓,暗中接了兩隻,乘著龍、郁二人向上惡罵,口中低喝:「蠢牛不許再鬧!包你無事,有此兩鏢,足夠應用。莫要被人看出,反而不好。」

  一面將自己前賜鐵牛的兩隻小鋼鏢暗藏手內,面上仍是笑嘻嘻的。一面看准下面形勢,一面發話引逗,算計龍、鬱二人必要縱身撲來,對方只一起步,立時下手。

  果然話未說完,龍騰已當先縱來。好在早有準備,內家真力先就運足,身子和釘在石上一樣。不等敵人縱到,微微往下一蹲,再往上用力一蹬,立時淩空拔起,口中說話,照準左側面四賊立處飛去。身在空中,頭下腳上,帶著語聲,朝下飛降,還未到地,揚手先是兩鏢,朝伊茂、水雲鵠分頭打去。

  四賊雖有一身本領,不知敵人如此大膽,當著許多主人突然發難,事前還在叫陣,沒露口風,說來說去;加以蹤跡洩漏,未免驚慌,分了好些心神。又因對頭共只兩個小孩,自己這面人多,只要主人不生疑心,休說全體動手,單是自己弟兄四人、也無敗理,何況主人方才說過,外人不能出手。做夢也未想到,對頭會有此一來,來勢又是那麼猛惡神速。等到眾聲呐喊,人已到了頭上。事出意外,並未看清。

  水雲鵠最是手狠心黑,以為敵人手無兵刃,身子淩空,無法施展。心想:此是你來尋我,逼我出手,就是違背主人心意,也不能見怪。當此話未說明以前,主人還未生疑,正好殺以滅口。剛把身旁暗器匆匆取下,待要朝上打去。哪知就這時機一瞥、心念微動之間,敵人已先發難。只見亮晶晶兩道寒光由敵人手上發出,當頭打下,來勢又准又急、相隔更近,想要閃避,已自無及。

  伊茂更是死星照命,明知當日形勢不妙,聽敵人口氣,好似師父已與他成了一路。心中估輟,一雙色眼,依然不時注在鬱馨身上,正在胡思亂想、心神不定,猛瞥見黑摩勒人影飛來,其急如箭。事前因聽主人不許外人出手之言,沒有準備,知道還手不及,忙往旁縱,想要避開來勢再行動手,猛又瞥見一溜寒光在眼前閃了一閃,知道不妙,想避已遲,吃敵人一鏢,由左肩腫下透胸而過,當時鮮血直冒,怒吼一聲,重傷倒地。

  水雲鵠總算久經大敵,閃避稍快,受傷不重,也被一鏢打中右膀,將半邊膀骨打碎了些,臂上穿透一寸多寬一條裂口,血流不止,奇痛難忍。想想在江湖上橫行多年,初次受此重創,不由急怒交加,強忍痛悲,身子一晃,稍為定神,左手拿了兵刃,便要猛撲上去,同時又聽眾聲喝彩,吵成一片,忙中驚顧。

  原來黑摩勒當著眾人,有心賣弄,縱得又高又遠,乘著下撲之勢,先是「魚鷹入水」,頭下腳上,箭一般朝下射去,覷准伊、水二賊,揚手就是兩鏢,分別打傷。眼看離地只有一丈多高,忽把身子往上一翻,淩空一個轉側,雙足一蹬,猛伸兩掌,往外一分,又化成一個「黃鵠摩空」之勢,往側面飛去。離地三四尺,頭再往上一抬,輕悄悄落在地上,笑嘻嘻神態從容,若無其事。

  在場諸人始而感情用事,只聽二伊挑撥蠱惑,還不知道利害輕重。有幾個自己弟兄一領頭,全跟了來,先前雖是多半含有敵意,內中也有不少明白的人,覺著事關重大,不問黑摩勒是否奸細,照龍、鬱二人所為,均犯家規,不是兒戲,便在一旁觀看,聲都未出。及見來人小小年紀如此膽勇,又有一身驚人武功,俱都心中讚美。後聽鬱馨發話警告,來人又是那等說法,這些少年男女本極聰明,只為首數人騎虎難下,尚未醒悟,連那少年好勝,喜事盲從的二三十人,也都回過味來,漸漸消了故意,生出同情之想。只為兩家弟兄姊妹情感素厚,為首諸人已然怒極,當著外人不便出口,心情已早改變。

  後見黑摩勒師徒竟有這高本領,龍騰也是小一輩中的能手之一,先被對方一掌打落,二次縱起,又被對方一個形如村童、貌不驚人的徒弟一刀將所用兵器斬為兩段,敗退下來。乃師本領更高,直如一個大飛鳥,上下飛翔,身已淩空下降,那麼猛急之勢,快要到地,連發飛鏢,傷了兩人又複轉身,往旁飛落。這等身法從來少見,何況這點年紀。人心自有公道,由不得紛紛脫口,春雷也似叫起好來。

  黑摩勒看出主人敵意已消多半,只為首數人礙於情面無法下臺,心更拿穩。一看落處正在鬱馨的面前,越發高興,方低聲說得一句「辛大兄托我帶來一物」,鬱馨恐他當眾說出,忙使眼色,把纖手微擺,故意喝道:「你們雙方既是不解之仇,你又打傷兩人,還不快去應敵?好在都非本洲之人,暫時破例,先由你們分一勝負也好。」

  說時,伊華見乃兄重傷倒地,怒發如狂,惡狠狠由後追來。黑摩勒看出郁馨尚有隱情,忙即住口,將頭微點,正要回答,忽聽身後怒喝,知有人迫來,忙喊:「這裡人多,那邊打去!今日不將叛徒賊党全數擒殺,決不甘休!主人如尚看得起這幾個狗賊,便請旁觀,只不想逃,便非奸細。」

  話未說完,又是聲隨人起,帶著語聲,平地縱起,朝側向湖濱空地之上曳空而降。

  眾人見伊華持刀在前,水雲鵠本也隨後追來,剛一舉步,忽被水雲鴻止住,伸手撕下一片衣襟,由身旁取出藥粉,去往一旁代紮傷處;二人似在低聲說話,神情雖然憤怒,卻都帶有愁急之容,自己受傷不輕,好友又被敵人打倒,已有多人趕往救護;他二人並未朝伊茂看一眼,自往一旁包紮傷處;水雲鵠先前那麼憤怒暴跳,欲與敵人拼命,不知何故,忽然減了許多威勢;旁觀者清,都覺奇怪。伊華已一路急縱飛馳,趕到黑摩勒身後,相去不過三數尺。黑摩勒好似背上生有眼睛,連頭也未回,口中發話,人已飛起,又是一縱八九丈。眾人由不得又紛紛叫起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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