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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黑摩勒情急大怒,正要縱身趕去,盤庚忽由身後跑出,笑說:「此是師弟退得大遠,無意之中觸動機簧。他手有寶刀,決不妨事。以前這裡本是滿布危機,專為對待敵人之用,整座洞府地底全是空的。前主人費了多年心力,才得建成。後來苦志未成,受傷身死。因和師祖至好,相隔又近,臨終將其請來,令在二十五年內代他完成素願,過期無望,便將所留機關埋伏全部毀去。師祖因其忠義激烈,素志未成,便為仇敵暗算,重傷身死,心中悲憤,仇敵雖然不久死去,他那子孫徒党遍於天下,不是皇親國戚,便是土豪惡霸,平日欺壓良民,無惡不作。雖無亡友之仇,也饒他不得。於是一到每年今日祭期,事前必命門人,挑那罪惡最大的,殺他一兩個首惡,把人頭帶回上供。

  今天恰巧二十五年期滿,師祖遵照遺命,將全洞埋伏毀去。正好師叔到來,因他老人家還有一件不平之事,對頭一面也有這類埋伏機關。當初原是一人所制,以為複國之用,不料好人叛變,將其佔據,由此落入賊手。現知幾家遺孤均已成長,不久便往報仇除害,師叔也要出力相助,這才藉口師叔應對失禮,引來此地,表面仿佛作對,實則借此指點,使師叔長點閱歷,以為將來之用。師祖向來言出法隨,十分嚴厲,先連我師父也不知他用意。雖因師祖平日對於師叔這樣後起英俠,每一提到,頗多誇獎,但見師叔神情太做,還不放心。直到小侄拼著受責,去往洞頂窺探,被師祖喊去教訓,才知底細。

  方才聽說,那放令符的所在原有好些機關,非照師父來時所演手法,用那二刀一刺,難於破去。後見師叔一路行來勢如破竹,那些機關已難不倒,加以師叔未來以前,師祖曾經命人往兵書峽通知一位老前輩,命其速尋化名江小妹、江明的兩個朱家遺孤,連同一位俠女趕來此地,借著破這許多機關,練習本領,增加見識,以為將來殺賊之用。師叔既已有此能力,無須再試,正好多留一樣,交與後來的人試驗。現已全部停止,不會發動,只等師父回來,便將令符交與師叔了。」

  說時,一片錚錚亂響,鐵牛已用紮刀,將那鋼刺斬斷好些。那只大手,本由手指上發出許多兩尺來長的鋼刺,將人包圍在內,只留中心一處,使其不能轉動,然後緩緩往地底沉去。鐵牛雖仗應變機警,防禦得快,但那鋼刺太多,每根手指粗約尺許,紮刀未必能斬得動,眼看離地只有三尺,心正發急,大手忽然張開,忙即縱下。回顧手已合攏,沉入地內。一看身上,只衣服刺了兩個小洞,未傷皮肉。見師父正和盤庚說話,忙趕過去。

  黑摩勒聽完前言,心中驚喜,故意喝道:「鐵牛膽大,又是你惹的事!我早料到老大公有心成全,果然不差。還不隨我入洞請罪!」

  盤庚方說:「老大公現在下面地室,向各位師兄指示機宜,今夜無暇相見。等師父來後,問明再說吧。」

  黃生忽由洞內走出,手拿一面三角小銅符,交與黑摩勒,笑道:「家師今夜無暇相見,命我傳話,請等風雨住後,自往湖口小菱洲取回寶劍。伊氏弟兄陰險貪狡,也許抗命規避,或是生出別的花樣,老弟不必和他一般見識。真要遇到有什為難,可照家師所說行事,必能如願。見了龍家一位長須老人務要謙和,不可怠慢。否則,和今日一樣,雖然結果無事,必又添出好些麻煩,此老面白如玉,穿著不長不短的衣服,一部長髯下垂及腹,極容易認。事前如與他談得投機,只要有理,便無家師之命,也有成功之望。還有大師兄胸懷大志,本領又高,因往雲南山區開荒,中了瘴毒,不幸身死,老弟所見,都是他的門人。

  還有一位二師兄,便是方才立在水旁右崖傳話的一位。家師連我共收三個門人。我那兩個沒出息的記名師弟,並非本門嫡傳弟子。單這小潮音內洞地室,他二人在此多年,均未容其走進,別的就不必說了。家師早就看出他們不是善良,為了乃母是前洞主人故人之女,還有兩位老前輩代她說情,勉強收容下來。我奉命考查他們弟兄行為,發現品行不端,因其再三跪求,未忍稟告。近又做了一件惡事,並在暗中偷盜安分商民金銀,犯了本門大條。本已不能再為隱瞞,因念同門之誼,想等黃山歸來再行告發,欲令將功贖罪,免受重罰,不料他們又見財起意,殺人奪劍,回山見師,還敢編出許多假話欺騙師長。我當時便想發作,因見家師神色不善,暫時隱忍。

  他們也真大膽,知我每日隨侍家師,家中只有小徒,以為年幼好欺,平日又受過他弟兄巧言所騙,容易上當,便與商量,隱藏在我房後崖洞之中;一面勾結小菱洲郁家弟兄,料定老弟隨後追來,欲用陰謀暗算。小徒盤庚年幼無知,以前聽他弟兄時常背人哭訴,說是用盡心力:得不到師父歡心,在此多年,始終不允正式拜師,連內洞都未去過,還不如你這後生小孩。因覺師祖對他弟兄大薄,生出同情,膽子又大,竟被哄信,代他瞞了一日。後來發現陰謀,才知上當,表面也不說破,背人向我稟告。才知他們因見家師心意難測,看出不妙,不特見利忘義,妄想得那寶劍,並還生出叛意。知道老弟來歷,不是好惹,龍、鬱兩家子弟如難為力,便往甫岸彭郎磯去投一位前輩怪俠。此老雖非惡人,性情十分古怪,又喜剛愎自用,和家師相識多年,始終不大投機,

  但對愚兄最好,如非從中化解,內有兩次,二老幾乎反目。就這樣,不免還有一點芥蒂。我恐他們先入為主,搬弄是非,又見老弟師徒已渡江而來,正和大船上惡徒爭鬥。那惡霸在此多年,愚師徒本容不得,因他祖父也是先朝遺民志士,為了光復,曾出大力,毀家纖難,人已早死。遺書曾托前主人和家師照應,已然答應了他。為惡的又是他第二個孫子,與老的無干。加以乃父雖然寵信愛妾,縱容幼子,一面卻守先人遺命,每年派有專人,用大量金銀救濟窮苦,使其謀生,照例救人救到底,不是隨便施捨,每年終要救濟好些苦人,法子甚好,與尋常好行小惠者不同。為此許多原因,至今不曾除此一害,只警告過兩次,並非置之不問。

  我知老弟一來,伊氏弟兄必走。正要起身去往南岸,先安一根,把話說在前面,狗子已率眾駕船趕來,被我笛聲驚走。伊氏弟兄還防被我看破,不敢露面,後來還是小徒設詞告知,說我去往南岸買酒,此乃常事,他們才未生疑。先令一人告知船家,知道家師今日祭神,除我以外,無論何人,不許入林一步,想誘老弟犯禁。不料胡老誤會家師尋他,不等老弟回船,便趕了去。後被他們發現,時機已迫,又恐走晚,被我歸途撞上,便和鬱家老五,同往小菱洲趕去。家師因在閉目默禱之際,以為窗外來人便是老弟,好在不是外人,也未理會。後雖聽出不對,想起老弟步法不應和常人相同,才知胡老所為。因老弟義氣,恐胡老受罰,不肯明言,話已出口,也未再說。

  後來胡家祖孫自覺此舉不合,胡明向我哭求。我見家師有了怒意,心正不安,一到便往稟告,家師早已知道。等老弟在甬道中走出一段,家師談起,面有喜容,探明口氣,才放了心。今夜狂風暴雨,為二十年來所未有,江中波浪滔天,風濤險惡,風雨不停,多有本事的船家,也決不敢開船。此時天還未明,今明日家師必見不到,莫如同到荒居吃點東西,稍為安眠。天色稍好,胡老已先招呼,必來送信,吃飽上路;如是順風,當日趕到小菱洲,天還不晚。你看如何?」

  黑摩勒連聲謝諾,便同起身,由圓門裡面小洞之中走出,便是後山崖頂。叢樹之內,出口上面是一小茅篷,住有一個山民,也是老人徒孫。地勢隱僻,十分險峻,還未走出,便聽外面狂風暴雨,水石相搏,萬籟怒嗚,轟轟震耳。

  黃生師徒早備雨具等候。黑摩勒全身裝束皆是魚皮所制,不怕雨水。鐵牛正用得著,忙和盤庚匆匆換好,由滿山泥水中,冒著大小瀑布、亂流而下。盤庚手持特製的風雨燈,在前引路。鐵牛和他也是一見如故,十分投緣,忙趕上去。盤庚恐他雨中失足,用手拉住,一同前進。黑摩勒和黃生在後,因聽江小妹姊弟不久要來,平空多出青笠老人這好一位幫手,高興已極,如非身有要事,真想見他二人一面,便向黃生打聽:「兵書峽異人可是姓阮?」

  黃生答道:「你那寶劍關係甚大,萬不可落入敵黨手中。好在你們不久相見,暫時不必多問,免得又生枝節。我也方才聽說,只知他們要來,許還不止三人,如其人多,同來二人也是女的。」

  黑摩勒聞言,想起鐵花塢途中所見兩女一男,除呂不棄外,另一少女身法極像小妹;同來少女疑是阿婷,還有一個想不起是誰,黃生也不知來人姓名,只得罷了。決計小菱洲事完,再回孤山一行。小妹、江明未必就到,也許能夠見面,便未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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