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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還未下手,稍為一松,左眼珠已隨鉤猛突出來。回手一刀,當時斬斷,銅人腹內又是一串響聲。再看前面鐵手,反而不動。方想:總簧至少破了兩根,為何不見動靜?

  鐵牛先恐銅人倒下,立得頗遠,見兩眼珠斬斷,並無異狀,忍不住又走了過來,朝上一看,忙喊:「師父!上面鐵手為何變了方向?」

  黑摩勒先未理會,聞言一看,果然手心朝內,與前不同,想了一想,又命鐵牛走開,輕輕一縱,便到鐵手之上。雙腳盤住上面手臂,仔細一看,見那鐵手約有三尺方圓,緊抓下面燈盤,臂長五尺,手腕似能活動,知道伏有機簧。試將鐵手抓住,往左一轉,忽聽轟隆之聲大作。憑高下望,大小二三十個銅人,忽由來路方面出現,相繼趕來,聲勢比前還要猛惡,當前兩個已離鐵牛身後不遠。

  這小地方,來勢又急,無法閃避,心中一驚,連忙抓住銅人手指,用力往外一扳,本想還原,不料心中著急,用力大猛,扳過了頭。耳聽前面響聲越發洪烈,震得人耳鳴目眩,以為又生變化,心更驚疑,不知如何是好。再看前面,那些銅人,本是帶著連串轟轟之聲蜂擁而來,不知怎的,忽又回轉,端的來得匆忙,去得更快,晃眼退盡,只剩餘音震撼,全洞尚未停息。耳聽鐵牛喜呼:「師父快看後面!」

  回頭一看,那攔住出口的大銅人,正靜悄悄往地底沉落,跟著現出洞口。

  黑摩勒忙即縱下,招呼鐵牛一同上前。燈光外映,見那橫亙兩崖的鐵線又勁又直。本來鐵牛也可一試,無奈這根鐵線,與鐵花塢卞莫邪所用飛索不同,又細又滑;最難走是:對崖一頭要高得多,下臨絕壑,水響甚急,聽去極深,稍一失足,萬無生理。兩崖壁立,滿生苔薛,其滑如油,連個攀援之處都無。洞頂雖有一盞油燈,離地太高,光景昏暗。對面崖口低只三四尺,你想縱過都辦不到,非由這根鐵線通過不可。有心想將鐵牛放下,單身過去,又覺是一缺點。鐵牛孤身轉回,是否再遇埋伏,也不放心。仔細盤算,又往線上用腳試了一試,覺著那鐵線十分堅韌,只是滑得厲害,十分難走。忽然想起一個主意,便將鐵牛橫捧手上,目光朝下,萬一失足,有什變化,便將雙足一分,勾住鐵線,鐵牛也可將鐵線撈住,就勢滑下,回到原處,就過不去,不至傷命。

  商計定當,黑摩勒將鐵牛捧好,便往鐵線上走去。先以為自己輕功甚好,這類飛索渡人,司空見慣,無什希奇,及至到了上面,覺著腳底滑溜已極,只管提起輕身全力應付,因是對崖一面相去太高,稍為疏忽,立即乘勢滑下,如非腳底堅實,功夫精純,差一點便滑墜下去,送了性命。兩次走到中途,均不由自己倒退回來。雖仗應變機警,膽大沉穩,人和粘在線上一樣,不曾失腳,受驚也是不小。

  後來試出,幸而手上橫捧著一個人,只要把勢穩住,便不至於失足,放下一人,前進更難;便和鐵牛退下,把真氣重新調勻,準備停當,上來踏著鐵線,向前猛衝。一口氣走出兩三丈,再任其滑退了幾步,猛一提氣,又往前進,趕出兩丈,再用前法,以退為進。眼看相隔對崖不過四五尺,稍為一沖便可到達。忽聽身後來路洞口內金鐵交嗚,轟隆大震,腳底鐵線也在不住震動。二人寄身在一根細線之上,下臨絕壑,不能轉身回顧,腳底一震,又往回溜,情勢已是萬分危急。

  黑摩勒只當洞中銅人生出變化,還沒想到別的,所爭只是面前數尺之地。正想穩住勢子再往前進,忽聽頭上大喝:「老弟,快將腳底鐵線抓住,就要斷了!」

  聲才入耳,腳底又震了一震,隨聽壑底噗咚兩聲,似有重物下沉,將鐵線打了兩下。情知不妙,先早防到中途生變,想好應付之法,一聲招呼,身子往下一蹲,雙足交叉夾在線上。鐵牛面本朝下,首先一把將線抓緊,覺著滑溜異常。黑摩勒就勢往前一撲,也將鐵線撈住,見鐵牛身已翻轉,手抓鐵線,雙足搭在上面,正往下溜,連忙用足將其勾住,不令滑退,同時又聽鐵線震動和重物落水之聲連響不已。目光到處,原來先前所見大小銅人,正由洞口沖出,相繼朝下翻墜,直落壑底深水之中,多半壓向鐵線之上再行墜落,震得那根鐵線錚錚亂響,搖晃不停。

  系鐵線的銅柱本來埋在洞口山石之內,連經重擊,山石碎裂,柱頭已然現出半段。手中鐵線其滑無比,腳底帶著一人,又不能往崖上翻去,正在勉力上援,心中憂急,斷定鐵線不久必被銅人壓斷。忽聽洞頂有人說話,語聲甚急。對面銅人已墜落了十幾個,銅柱已將連根拔起。上面相隔雖只七八尺,滑不留手,撞得越猛,滑溜更快。必須沉穩真氣,雙手用勁,互相倒換,才能緩緩上去。正恐突然中斷,往下溜落,上來更難,猛覺腳底震撼越發厲害,方喊:「鐵牛注意!」

  忽聽喀嚓連聲,對面銅柱已然斷落,心中一驚,同時瞥見洞頂飛下一柄鋼爪,恰將那隨同銅柱下沉的鐵線抓住,向上拋起,由斜而平。經此一來,自然省事得多。二人接連幾把便到對崖,回顧飛爪,已將鐵線當中抓住。因有銅柱墜在下面,比二人身子重得多,故此成了一條平線,料知又是黃生師徒所為。

  黑摩勒覺著不是意思,忙朝上面喊道:「是黃兄麼?小弟連這樣一道繩橋都難渡過,如非大力相助,幾遭不測,真個慚愧!」

  黃生笑答:「此事難怪老弟。本來第十關上,銅人雙目總弦一破,如其燈上的兩根總弦不去動它,便不會生出這樣變化。這十三層關口重在未了一關,家師為防來人輕功不到火候,另外尚有一根寬約尺許的銅梁,由洞口起直達對崖,原意和那一根鋼線左右並列,任人挑選。那些銅人須等老弟過後,方始陸續出現,一個接一個墜入壑底,這粗細兩橋也被壓毀,一同下墜,來路所有埋伏也同毀去。

  過時雖較容易,但是上下兩旁必有許多刀槍鏢劍四面飛來。人在梁上行走,稍一疏忽,必為所傷,前面一層關口也必因此發動。老弟許是無意之中,將銅人前面鐵手上的總簧扭了一下,誤將埋伏一齊引動,後來看出不妙,又將其扭轉。正面銅人雖然沉入地底,暫時無事,可是鐵手上面專管銅人的兩根總弦互相呼應,老弟扭過了度,時候一久,仍要復原。另兩根總弦已斷,失了控制。總算運氣,當洞中銅人暴發之時,老弟將到對面崖上。

  我在後面聞得洞中大震,連忙趕來,線橋已快砸斷,忙用飛爪將其抓起,老弟也到了上面。這根線橋,乃百煉精鋼所制,其滑無比,淩空一線,上下高懸,兩頭相差太多,看似尋常,實則輕功多好的人,即使手足並用,也休想走得過去。老弟帶了一人踏步而行,居然渡過。這類驟然暴起的變故,多高本領也拿它無可奈何,不特與你無干,並將第十二關最厲害的埋伏無心破去,少去好些驚險。你由崖洞內俯身而入,走出五六丈便到盡頭之處。下面這一關甚是難破,只將那面銅符得到手中,大功告成,便可相見了。」

  說罷,人便隱去。

  二人見老人一商役伏為難,一面聽憑門人暗中幫助,並將這樣精工製造、費了多年心力的許多銅人,連同所有埋伏一齊毀去,不知是何原故。料定自己言動必在對方耳目之內,便不再開口,一同前進。所行崖洞,宛如一張奇大無比的巨吻,內裡陰黑異常,離頂又低,如非身材矮小,便須蛇行鷺伏而進。就這樣,人頭也常與頂相磨,一不留心便要把頭僮傷。當中又有一條深溝,黑沉沉看不到底。兩崖寬窄不等,有的地方才只一二尺。

  好在二人天生目力,黑摩勒又下過苦功,能在暗中視物,還不妨事。走出不遠,發現一盞破的銅燈,並有好些碎鐵鋼架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兵器殘物,均是鋼鐵所制。崖頂兩旁,常見小洞,內設機簧,料知當地與來路甬道消息相通,方才銅人墜落,機關全破,連這一帶的埋伏也全毀去,沿途幾盞油燈已全墜入溝中。看這情勢,只剩未了一關。大功將成,越發留意,手拉鐵牛加急行走。遙望前途似有微光,仿佛到了盡頭,並不見燈。

  一路空無所有,暗溝已然走完。再往前去,便是一片平坦石地,沿途不見一物,靜悄悄的。洞頂更低,連二人也不能立身而行。走到盡頭,忽見燈光往上照來。這才看出,洞徑乃是弧形,當中拱起,到了盡頭,往下溜去,下面地勢雖較高大,但是石滑如油。上半是條斜坡,往前突出,下半往裡縮進,看不出落腳之處。洞底鐘乳如林,映著兩盞三尺方圓的大銅燈,五光十色,到處晶明。靠壁一面,鐘乳更多,一層層自頂下垂,宛如天花寶蓋,纓絡流蘇,繽紛迷離,景更奇麗。先想第十三層關口就在腳底,意欲看清形勢和埋伏所在,再行下去。看了一陣,見那鐘乳均是天然生就,看不出一點埋伏之跡,料是藏在靠壁一片纓幕之後。黑摩勒估計時已不早,人在上面決看不出,上下相隔不下六七丈,有心賣弄,暗告鐵牛:「站在後面,等我落地,再用本門輕功滑到中部,將身立起。一個『殘花落地』的身法,飄然下落。勁敵當前,你功夫還差,老實一點倒好,不可學我的樣。」

  說罷,鐵牛便在崖口坐下,準備到時滑落。

  黑摩勒先低頭立起,看准下面提氣輕身,雙足抓地,緩步前進。走出丈許,崖頂漸高,身子一挺,就著又滑又陡的斜壁,由慢而快,星丸走皈,往下急馳,其行如飛。到了中部突出之處,忽然一個「飛燕投懷」,又足輕輕一點,頭下腳上,身子筆直,由離地四五丈朝下飛落。到了空中,兩掌平分,朝下一按,微一分合之間,全身放平,掉轉過來。本是下落,忽又淩空高起數尺,接連兩個回旋,往下一沉,輕輕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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