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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隔了一會,三妹覺著二賊形跡可疑,前往偷聽,才知二賊奉命往兵書峽窺探,中途遇見雲霧,發現黑兄劍光,仗著路熟,由雲層下面山腰上,冒雨尾隨來此,意欲暗算劫取。說完,男賊便要暗往峰上窺探。三妹匆匆和我說了,忙由別的洞口繞出,等他悄悄走出,也不傷他,由暗影中連發兩柳葉刀,將他驚退回去;再由我在洞中出面警告,說:『我這裡,向來不許人動一草一木,容留你們,乃是天大情面。望各自重,行前不可隨意行動,以防誤傷,不好看相。』不知另有出口,三妹發完兩刀又趕回來,由內洞繞出。狗男女原知家父厲害,先因三妹答語糊塗,以為人不在此,膽大好些,經此一來,才生戒心,同聲認錯;女賊並還明言來意:『既然老前輩不容外人驚擾,前途下手也是一樣。』我姊妹只說狗男女知難而退,再說憑他二人也非黑兄對手,一時疏忽,自往升火煮飯,不曾留意。誰知此賊帶有迷香,等到飯菜做好,狗男女忽說雲開雨住,叩壁告辭。我們自巴不得他們早走,停不一會,出洞查看,又見所行果是下山的路,便未疑心。這時雲還不曾散淨,為取陳酒,又耽延了些時,我才上來。

  剛到峰後,便見寒光如電,閃了一閃,又聽驚呼之聲,忙趕過去。情知狗男女繞路回轉,才知狗男女將黑兄迷倒以後,看出形貌來歷,本想就勢殺害。不料此劍外人不知底細和它的妙處,連動也動不得。男的剛一拔劍,手先受傷,驚慌過甚,忙即鬆手,一不留意,又吃劍上芒尾,把女賊手臂削去了一大半,血流不止,幾乎折斷,見已被我撞破,因我話說得巧,疑心家父尚在洞中,恐怕驚動,知道不能下手害人,說了幾句過場話,負傷走去。我因家父屢次告誡,不令與之破臉,好些顧忌,未與計較,任其走去。

  彼時我已看出你往下走,惟恐兩下相遇,一直看他們順峰後小徑走遠,才趕回去。那口寶劍威力真大,前日雖聽家父說過,尚是初見,如非二賊吃虧受傷在前,看出厲害,取時格外小心,也難免於受傷。三凶迷香本非自煉,無意得來,甚是陰毒,便他本人,也因此事丟臉,輕不使用,不知怎會任憑門人帶出害人。男賊去時曾說黑兄驕狂,專與江湖上人作對,他好友阮強曾受欺侮,如有本領,可去九華山尋他等語。幸而家父留有靈藥,專解迷香和各種奇毒,現雖聞過解藥,但是中毒太重,尚須回到洞內,用山泉沖服一些,才能言動復原。你先背黑兄下去,到家再說如何?」

  說時,朝陽已漸上升,陽光斜照,發現二女雙眉一黑一白,貌相十分清秀,二目英光外映,與尋常女子迥不相同。黑摩勒中毒昏迷,剛剛醒轉,言動不曾復原,心裡卻甚明白,早在暗中留意,斷定二女決非庸流。再見黑白雙眉左右分列,二女又是一樣相貌,忽想起上次奉命往黃山茅篷拜訪雲巒禪師,後聽司空老人說起,禪師還有一個孿生兄弟與禪師形貌一樣,只是二人眉毛黑白分列,左右不同,又是一僧一道,否則外人決看不出。今見二女雙眉也是黑白分列,和禪師弟兄相同,不禁心中一動。正自尋思,鐵牛已將人背起,隨同二女往下走去。

  到了洞中,二女忙取一瓶藥粉,倒了一些沖上山泉與黑摩勒服下,不多一會便複原狀。鐵牛見師父仍是好人,並未受傷,心中大喜,忙朝二女拜謝。黑摩勒笑道:「你真粗心,這多時候你連名姓都沒有請間麼?」

  白衣少女笑道:「此事難怪。令高足聽你受傷,關心情急,恨不能以身代替,哪還再顧別的?其實你我世交至好,並非外人。不過家父形跡隱秘,尤其愚姊妹從小在此隱居,除卻三凶師徒去冬偶與家父相遇,因而往來以外,便那多年老友至多知道家父隱居兵書峽,這望雲峰荒居也無一人知道。難怪黑兄雖與司空叔常在一起,也未聽說過了。」

  黑摩勒聞言,驚喜道:「原來二位姊姊便是阮師伯的令媛麼?怪不得昨日我在兵書峽會見一位阮老前輩,聽說他是雲巒禪師之弟,匆匆見面,未得細談。分手以後,才得想起,這位老前輩的眉毛與司空叔所說不同,原來二師伯隱居在此。二位姊姊芳名,可能見告麼?」

  白衣少女答道:「愚姊妹共是三人,大家姊名蘭,年長十歲;我二人一母雙生,一名阮菡,一名阮蓮。嫡母早已出家,先母乃是繼配,外人並不知道,自從難產去世,家父也出了家,由褪褓中將我姊妹,交托峨眉後山隱居的一位好友,代為扶養。到了七歲,家姊本在天臺山拈花大師門下,剛下山不久,聽人說起家父繼配留有二女,寄養峨眉後山,輾轉訪問,尋到我義母白老姑家中,見面甚喜。我姊妹早想尋訪父親下落,只為年幼路遠,義母多年不履塵世,另外托人又不放心。

  本在為難,家姊來得正好,住了三日,一同起身。彼時家姊也不知家父所在,訪問半年,無人得知。為了家姊雖然疼愛我們,管教太嚴,我二人在義母家中放縱已慣,不耐拘束,又會一點武功,全都膽大。這日行至黃山獅子林,住在家姊女友家中,偶因淘氣,被家姊當人說了幾句,一時不忿,半夜逃走。因在日間聽說大家伯隱居黃山文殊院茅篷,但是不見外人。意欲往尋,不料和昨日一樣,遇見大風雷雨,歸路又被山水沖斷,見一山洞,入內暫避。天明雨住,正要起身,忽為洞中潛伏的大蟒所困。三妹已被纏住,我正回身拼命,幸遇一位老和尚走來,不知用什方法將蟒殺死。

  看出我二人的眉毛一黑一白,問知姓阮,忽然變臉,說大家伯是他對頭,但念我姊妹年幼,人又聰明靈巧,並不難為,暫時卻須將人帶去住上幾日,等家伯自來領去。我們便說:『自出娘胎,從未見過父母尊長。此次數千里跋涉,便為尋父,已然厲盡艱危,死且不怕,何況方才為蟒所困,不是老和尚,命已不保,一切聽命,在家伯未來以前,決不逃走,否則,除非老和尚將我二人綁起,任你防備多嚴,照樣也能逃走。』

  和尚聞言,笑說:『想不到你兩個小小年紀,如此膽大強毅,至性過人。我和令尊本無嫌怨,你們與雲巒又未見過,就此放走也無不可。但你二人年紀大小,後山一帶毒蛇猛獸時常出沒,萬一遇上豈不送命?仍須將你帶走,我已改變前念,毫無惡意。且在我洞中住上幾日,一面由我通知對頭,令其來見,一面托人訪問令尊下落。記得去年,有人在兵書峽遇見過他。我知峽中隱居不少異人,不與外人交往,地勢又極險僻,無人能去。我料令尊不在外面走動已好幾年,既在此出現,也許就在峽中隱居。如我所料不差,你不遇我,再找二年也未必訪出他的蹤跡。這樣不比你們滿山亂竄強得多麼?』

  我二人看出那老和尚貌相和善,不似惡人,對人極好,設想周到,不知何故會與家伯結怨;一心想尋家父,無意之中間出線索,自然高興,便隨了去。他住在始信峰後繡雲岩山洞之中,地勢高險,山風又大,上下尤為艱難。到後數日,始終不曾見他出去,只第二天早上獨立洞外長嘯。一會,來一高大蒼猿,和尚對它說了幾句,也未聽清,蒼猿點頭呼嘯而去,未見再來。每日無事,和尚教我二人同練內功,尋父之事一字不提,先問姓名,也不肯說。

  我二人看出和尚武功甚高,與義母、家姊所傳大致相同,並有家姊說而未教的上乘口訣。我二人均知和尚好意,有心成全,只是思念父親、家姊,心中發急。但又想學武功,舉棋不定。又過了好幾天,實在忍耐不住,拿話試探。和尚方說,他和大家伯以前原是好友,昔年這段公案,本由於彼此誤會,先想計較,因家伯終年坐關,不便尋去,想令他來,又無傳話之人,耽延了好些年,不料無意之中救了我們,問出來意,帶回洞中,正想代尋家父下落。忽遇對峰隱居的老友蕭隱君,命守洞蒼猿來說,那日我們回山時,被他峰頂望見,看出我二人黑白雙眉之異,疑是阮家之女,但想先嫡母已早出家,不應這小年紀來此探詢,和尚告以經過,蕭隱君立命蒼猿往兵書峽查探,一到便被守洞異人困住,後來發現蒼猿身有書信,方將家父請出。

  本來當日就要尋來,為了家父原是寄居峽中,山規甚嚴,而我姊妹來歷出身暫時不願人知,意欲尋到住處再來接去,父女相見;同時說起家姊那夜發現我二人失蹤,愁急萬分,冒雨出尋,巧遇家伯,才知家父為護遺孤,隱居兵書峽之事。家父生平言行如一,以前入峽借居時曾與峽中長老言明,除孤兒母子三人而外,決不再由他身上引進外人,故此不能往尋,就去也未必肯見,隨寫一信,命家姊前往叩壁投書,約定次日,隔山松林相見;家父連日正和家姊在本山附近尋覓住處,一面托蕭隱君為雙方言和;和尚看我姊妹和蕭隱君面上,已與家伯釋嫌修好,在住處尋到以前,命我二人先從老和尚勤習內功等語,我兩人才放了心,用功更勤;和尚也更憐愛我們。

  又過了半年,家姊才來,將我二人接來此地隱居,與家父相見,一晃六七年。家父為了遺孤,曾有誓言,每月僅來此三四次,至多住上一日,從不久留。家姊原奉師命下山行道,只初來二年,為教我們武功,不曾離開;第三年起便常時獨自出門,一去三五月才回。我姊妹武功雖然不高,仗著此峰高險偏僻,向無人跡往來,尋常猛獸也能應付。家父每月常來看望,並留有三枝火箭信號。真遇危難,信號一發,相隔三數十裡,兵書峽到此並有一條捷徑,不消多時便可趕到,一直無事發生。今日二賊侵犯黑兄,我們和人爭吵尚是第一次呢。」

  黑摩勒喜笑道:「想不到阮師伯還有二位姊姊,又是家學淵源,女中英傑。司空叔和先師昔年常說,阮師伯生平有一恨事,因而出家。彼時小弟年幼,只知師伯人中之龍,名滿天下,後來未聽再提。直到先師坐化之後,前年司空叔命我往黃山拜見雲巒大師伯。他命我代投一信。歸向司空叔覆命,才知收信人就是久想拜見的阮二師伯。今日又與二位姊姊相見,真乃快事。可惜為雲雨所阻,昨日與師伯途中相左,未得拜見,美中不足。邱氏三凶,惡名久著,本來就想便中尋他,為世除害。小賊竟先惹我,還敢叫陣,萬萬容他不得!我如不去,反道怕他師徒。雖然身有急事,不宜耽延,好在此去九華山鐵花塢,繞路不多,就便往尋,無多耽擱。自知本領有限,未必能將三凶師徒除去,好歹也給他送一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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