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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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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驚喜道:「徒兒福緣不小,此是你前師祖的老友,蘇州穹窿四怪俠中的第一位,真名久隱,人稱景一公。師祖坐化時,他遊海外未歸,為應昔年之約而來。你得那刀,名為如意烏金紮,脊背上暗藏機簧,乃北海寒鐵柔鋼與精金合煉而成,製作靈巧,柔可繞指,且能斷金切玉,因其兩片開鋒,似劍非劍,也可當作刀劍之用。這位老前輩,想有什事要我代辦,才有刀價要我照還之言。本是賜我,因聽得了這口靈辰劍,又試出你天性純厚,故將此紮轉賜與你。雖然無暇為你久留,只傳了你二十六式屠龍刀法,即此已是曠世良機,莫大福緣了。初見你時,雖覺輕功頗好,上次所傳也都學會,終覺年輕日淺。這些事你不曾說,心有成見,認定還差得遠。照此說來,尋常敵人,你大約已能應付,否則這位老人家至多賜你利器,不會老早傳你上乘口訣。到了前途,照他所傳演習我看,就知你行不行了。」 鐵牛聞言,重又勾動前念,大喜道:「師父和鐵牛見面不多時,只聽口說,不曾眼見。那位老前輩行時又曾教我對於外人須要虛心受益,不可炫露逞能,傳刀之事更不可向人葉口。方才人多,不便明言,到了無雲之處,我演習出來,如能應敵,師父卻要帶我同行呢。」 黑摩勒知他心切隨行,笑道:「等我看完再說。昔年我隨前思師,三日之內學會兩套掌法和收發暗器口訣,誰都認為此是天授,不近情理。我不信收個徒弟也能和我一樣,短短半年多光陰,會有這樣進境。我也是膽大機警,不畏艱危,常冒奇險歷練出來。果如所言,只不使我多一累贅,尋常能夠應付,同去何妨?莫要說得嘴響,到了前面練來我看,不過如此,卻丟人哩。」 鐵牛只是微笑,說:「鐵牛能有多大本領?只捨不得離開師父,又肯用功,不怕盜賊惡人,尋常敵人,自信能敵,便打不過,也有法子應付罷了。」 黑摩勒笑駡道:「放屁!如打不過就糟了,你拿什麼應付?你當個個都是賊禿驢,想收徒弟想瘋了心,被你拿話繞住,任你嘲罵,不肯傷害麼?」 鐵牛微笑不語。 黑摩勒表面數說,心中高興已極。為了愛徒連誇劍好,一時興起,便將手中靈辰劍不住舞動。劍上芒尾立似靈蛇吐信,伸縮電掣,看去宛如一道寒虹,飛舞穿行於萬丈雲濤之中。身外雲層被劍光沖散,化為億萬銀絲玉絮,四下飛舞,微一閃變,又吃雲濤吞去,投入蒼茫暗影之中。舞到急時,環身兩三丈內纖毫畢現。走起路來,一點也不費力。似這樣,在雲霧中走了一陣,嶺脊已快走完,漸到高處。忽聽雷聲隆隆,起自身後,回頭一看,來路雲海暗影中金蛇亂閃,雷電皆鳴,跟著便聽下面雷雨之聲大作,震撼空山,回音晃漾,甚是洪烈。再看師徒二人的身上,早成了落湯雞,由頭至足水流如注,才知雨淋已久,高興頭上,不曾在意。 往前行不遠,上身透出,忽現光明。再見前面是一峰頂,因其地勢高出雲上,未被雲濤吞沒。山月又已升高,剛剛離波而起,碧空澄鮮,明輝流射,照得上面景物清澈如畫。這時下面雖是烈風雷雨,匯為繁喧,上面卻是光景空明,銀海碧霄,一目千里。月光照在雲上,成了一片銀色,遠近山巒巔岫均被雲濤吞去。只此孤峰高出一點角尖,宛如無邊銀海中浮湧著一座小島孤嶼。偶然天風吹動,絮湧雪飛,峰也隨同雲浪起伏隱現,更顯得波瀾壯闊,勢欲乘流飛去,相去只有裡許之遙。沿途雲層,最低處只齊足下,上半只是一些淡煙薄霧,吃劍光一揮,齊化輕紈,隨風揚去。 師徒二人見已走出雲陣,高陸在望,不禁精神一振,忙同加急趕去,晃眼到達峰頂。二人雖有一身武功,在雲霧中困了好些時,始而悶熱非常,氣透不轉,後又陰冷潮濕,更是難當,忽然脫出雲網,只管耳目清曠,心神為之一爽,身上依舊水濕淋漓,人也不免有些疲倦。 鐵牛首先問道:「我身上水濕,綁緊難受,想把衣服脫下,吹一吹風可好?」 黑摩勒見那峰頂孤立雲海之中,月明星稀,清風陣陣,又有好些奇松怪石、野草閑花羅列左右,清影交加,碧雲滿地,景物清麗,難得遇到,心中一快,也未想到別的,本覺身上水濕難耐,聞言笑道:「這裡山高風寒,留神著涼。我隨身小包乃油綢子所制,裡面還有兩身短衣,你取出來換上。下面正下大雨,就是雲開,低的地方也未必好走。索性就在此峰過夜,等衣服吹幹,再走也好。只沒法子去弄吃的,你能忍餓麼?」 鐵牛道:「我又不怕冷又不怕餓,何況這等溫暖天氣。在兵書峽起身以前,唐師叔兄妹見我吃得香,再三相勸,我先又把禿賊留與鐵扇子的虎肉切了一大塊放在禿賊行囊之內帶去,被他尋出用火烤熟,又強勸我吃了些。師父送走師祖回來,我們剛把虎肉吃完,我還給師父留了一塊,因走大忙,忘了攜帶,便到明天這時也不會餓。只有一點口渴,好在下面大雨,等把衣服晾起再想法子,尋不到水也不相干。如說凍餓,怎麼也比以前數九寒天,終日水米不打牙,為惡人掃雪砍柴,要強得多。鐵牛無妨,:師父食量甚好,日裡忙著和人說話,吃得不多,此時想已饑渴了吧?」 黑摩勒笑道:「只你能忍就好辦。休看我吃得多,因得諸位師長內家真傳,便三四日不進飲食也不妨事。快把濕衣掛好,尋一避風所在養一會神吧。」 說時,鐵牛早把兩個小衣包打開,濕衣掛向樹上去吹。 黑摩勒最嫌累贅,又經熬煉,寒暑不侵,尋常出門,只帶兩身短衣以供換洗。二人恰好分用,換好之後,坐談了一會。明月已上中天,清光萬里,遼海雲鋪,腳底雷雨依然未住;月光廣照雲海之上,洶湧澎湃,燦如銀雪。耳聽下面水聲轟轟,宛如奔雷怒喧,震得山鳴谷應,聒耳欲聾。真正雷聲,卻為所掩。上面偏是碧空湛湛,月朗星稀,花影娟娟,景物幽靜,同時同地,吃雲層隔斷,成了兩個世界。知道雨下太大,山洪必已引發,仗著一身輕功,上下攀援捷如猿鳥,多麼險峻的路,也難不倒師徒二人。不特沒有放在心上,反想雨住以後,滿山積潦飛瀑,銀蛇亂竄,上下天光,虹飛電舞之勢,都巴不得早點雲開雨住,在明月未墜以前,見此雨後奇景,更為壯觀。二人幾次想要覓地小臥,均因峰後崖洞背陰無月,貪看雲海奇景,不舍前往。 黑摩勒先和鐵牛互談別況,並把各人所得刀劍取出觀看,指點鐵牛刀脊上暗藏的彈簧和製作之巧。鐵牛越看那劍越希奇,一再請求。黑摩勒一時興起,反正那峰高出雲海,即便山中住得有人,目光也被隔斷,況當雷雨深夜,決不會被人發現,便將長劍拔出,就在峰頭月光之下,按照黃山各位師長傳授演習起來。本是行家,新近加得了高人傳授,劍更好得出奇,上來還是一道寒虹,隨同主人縱躍揮動之勢上下飛舞,劍尖上的芒尾,也隨同緩急輕重之勢頻頻閃爍,時長時短,伸縮不停,已是奇觀,後來越舞越急,為想愛徒深造,再把輕功絕技一同施展出來。只見一團寒光,裹著一條時隱時現的人影,環繞峰頭,兔起骼落,飛馳滾轉,除不時發出幾句指點鐵牛,告以手法解數,令其留意記下而外,只有精芒眩目,冷氣逼人,更聽不到些微聲息;舞到最急之時,直似合為一體,也分不出是人是劍,端的驚猿急鳥無此輕快,星飛電掣,動作如神。喜得鐵牛目定口呆,不時拍手亂跳。 黑摩勒見他高興緊張,全神貫注,十分用心,恐舞太急,雖經指點,仍難記住,舞完又由快改慢,從頭教起。告以不必心急,由頭起循序漸進,先把口訣記下,一招一解練去,一面加緊練那內家氣功,火候一到,自然得心應手,超妙入神。自己也只初學,尚差得遠,不過天分聰明,武功又有根基,此次黃山之行雖只幾天,得益已是不少,休看我舞得又快又急,遍體寒光,仿佛點水都潑不進,多一半還是占了寶劍的光。真遇個中能手,除非對方劍質大差,人不如我機警,勝敗尚自難料。二次演完,又令鐵牛練刀來看。 鐵牛雖愛極了那口劍,因聽師言,此劍外人不能妄用,尤其初學功夫太差,稍為疏忽,吃劍芒掃中,當時皮破血流,甚或筋斷骨折成了殘廢,不敢請試。異人所贈金紮本可兼充刀劍之用,便照所傳刀法二十七式練完,又照師傳劍術演習。黑摩勒這一當面考驗,見他進境之速迥出意料,不特異人所傳刀法全會,方才所傳劍術,原是一時乘興,教一點是一點,並不期其當時記下,不料共只教了兩次,並還一快一慢,片刻之間,竟能依樣葫蘆,領會了好些。最可喜是大智若愚,外表憨厚,小小年紀,在短期中學了一身本領,既想借刀報仇,當然有些自知,居然不矜不伐,師長問時,只說每日照練,已有領會,並無全數精習之言;連異人贈刀那麼得意之事,也是到了途中無人,才行對師稟告。雖然言動之間一意摹仿自己,童心太盛,多半還是信仰師父太深之故,心正驚奇,暗中得意。 鐵牛笑問:「師父怎不開口?有好些解數還不會呢。」 黑摩勒因知自己平日自恃心盛,便為恩師憐愛、放縱之故,心雖喜極,卻不願長他的志,故意罵道:「呆東西!你那刀法乃前輩高人傳授,矩短日子居然學會,總算虧你,但要加功勤習,方能出神入化。婁師租本門劍訣卻非容易:第一,你根基還未紮好,就全學會,也無大用;還有,一口好劍先就可望而不可得。我不過借此試試你的功夫,當是一學就會的麼?學不躐等,欲速不達,必須一步一步做去;仗著一點鬼聰明和記性,看事大易,反誤自己。你先把我所傳內功多加勤習,到了時機,自然水到渠成,一點就透。我恐你為鬼聰明所誤,正發愁呢,忙些什麼?」 鐵牛原把乃師奉若神明,聞言好生惶恐,諾諾連聲,由此記在心裡,格外用功不提。 黑摩勒見他聞言只是謹畏惶急,並不以此失望,詞色誠切,心更歡喜,撇開武功不談,又說了些閒話,語多獎勉。鐵牛見師父誇他純厚勇毅,仍是看重憐愛,才放了心,感奮非常。黑摩勒這些日來,不是忙於應敵,便是忙於用功請益,從未好睡,本有一點倦意。仰望月影偏西,下面雷雨漸小,知夜已深,明日還要趕行長路,自己無妨,愛徒卻未習慣,便笑說道:「我們還是睡一會吧,明日還趕路呢,只一睡熟,也不知道饑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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