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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我命人對狄老三說,我在何家還要多住些日,實則上前天便發現禿賊和鐵扇子,到處尋你,便約老刺猖尾隨下來。先見鐵牛可愛,怕他吃虧,兩次想要下手,均因拿不准你的心意。好在是往黃山,想等見你之後,試明心意再說。方才聽你背後的話,果然我未把人看錯,你還知道好歹。我知禿賊必敗,不肯打落水狗。故未出手。風子就要回來,查老二許還氣我不過,你怎不進去?」

  黑摩勒已將石筍如言移動,果現出一條井形入口,大只尺許,下面似頗寬大,並有鐵鍊下垂,忙催童興、鐵牛先下,並仰面向師父道:「師父真個多心,我如貪看熱鬧,過了日限,豈不冤枉?查二叔不是尋常,那風子也頗厲害,師父只一個人,可要我來幫你?」

  葛鷹低喝:「放屁!如何會要你幫?這又不是真正對頭。我料禿賊前劫去的寶物必在身上,方才匆匆,不曾尋見。此寶關係不小,務要留意查看。我們未到時,不可解開。」

  隨又側耳向外一聽,驚道:「風子已回,我還要代你復原。快走,快走!」

  黑摩勒也聽遠方有人說話,並有查氏弟兄在內,料知兩起人相繼尋來,忙即縱下,援著鐵索,向上仰望。先見黑影飛墜,跟著石筍微響,入口封閉還原。仗著天生目力,往下一看,上面洞口只容一人上下;地面厚只丈許,以下卻甚寬大;索長十餘丈,便到地底,鐵銹甚多,似不常用。再看左壁,還有一條人工鑿出來的盤道,直達洞口,連那丈許厚的石地也被打通,上下極易。初下時暗影中不曾看清,倒鬧了一手鐵銹泥汙。童興、鐵牛已早到地。前面果有一條甬道,忙將寶劍拔出,照路前進。地勢越往前越高,快把甬道走完,前面已現天光。剛看出凶憎赤身臥倒在地,所穿黃葛僧褲已被撕裂,鞋襪也全脫光,只剩半條破褲子。忽見江明同唐素玉飛馳而來,才一對面,便聽來路洞頂怒喝之聲。

  索玉慌道:「二哥還不同諸位哥哥抬起凶僧快走!如被莊大叔追來,你們尚未入境,就麻煩了。莊大叔最喜歡我,萬一他今日生了大氣,你們不可和他強。哥哥勸住這位黑哥哥,我迎他去。」

  江明來時,本聽兩小兄妹說過,聞言應諾,立催快走。

  黑摩勒師徒剛把凶僧分頭提起,走出甬道,便聽身後來路素玉和人爭論。空洞傳音,聽得頗真。來人似怪葛鷹師徒欺人大甚,說:「明知中間有人,不會不容走進,何故惡鬧,壞我昔年所立信條,此事決不甘休!他既有本領把禿賊和門徒偷送進來,必能原樣救走。至於峽中,世外桃源,一向安靜,沒有兇殺之事,倒不相干。一則禿賊罪惡如山,我雖與他無仇,我二十年前遇見兩人遊山來此,一見投緣,成了好友。往來了數年,忽然不見。後有一人尋來,說另一人已為凶僧所殺,他也成了殘廢,求我復仇。我當時氣忿已極,本來尋他,無如昔年出山生事,歸時受了家母教訓,曾經當眾立誓:除非真有能人,在我終日防守之下走完甬道,入了兵書峽腹地,決不離山一步!

  有此例規,那朋友又是直性人,不會取巧行詐,失望辭去,至今想起還覺愧對。有人給他報應,再好沒有。何況我早料到你母子三人早晚有事,自從上次小黑鬼迫虎來此,便為你們另開了一條洞徑,與外相通,並可隨時隔斷,只你母親一人知道,未對你兄妹說而已。如往洞中處死禿賊,正好合用。這些全不相干,只恨姓葛的可惡,他走後壁老虎出入的路也好一些,偏走我起過誓的這條路,如何放他過門?」

  素玉笑勸,說:「他必是見我們這些孤兒女可憐,仇敵太凶,知你老人家本領高強,想激大叔出山相助,決非惡意。還望看在侄兒女份上,莫與後輩計較。」

  說時,那人已走出甬道,正是童興、鐵牛前遇的瘦長子。

  黑摩勒正朝凶僧身上查看,見有人來,並未答理。瘦長子笑道:「你就是老偷兒徒弟黑摩勒麼?你師徒竟能不得我的允許,私人兵書峽禁地。別的不說,小小年紀,有此膽勇,已是難得。此時我已明白過來,決不再和你一般見識。我為唐家母子奇冤悲憤,時代不平,無如昔年曾有盟誓,不能改悔,至今氣悶。我能由此踐言出山,為這兩家寡母孤兒出一點力,也是佳事。

  不過,我這入口通路共有三條。先來兩小娃誤扳石塊所現洞穴與後壁一洞相通,中間要經兩處虎穴,又極黑暗。莫看你們武功不弱,黑暗之中驟遇虎群四起猛撲,也是難當。另一條近年才剛開闢出來,連素玉我均未告知,又與唐夫人所居相通,地最隱秘,外人決不知道。只你來路一條容易被人發現,但我常年防守,封洞石筍既極重大,移動費事,我那住處又在洞左石窟之內,設有望筒,來人還未走近,已先發現,地底甬道又有千斤閘與飛石之險;你師徒初來此地,竟能私自出入,還把禿賊送入洞中,甬道中的埋伏機簧又被拆卸,是何原故,肯對我說麼?」

  黑摩勒本不知乃師鬧些什麼花樣,先聽對方口氣不善,還自暗中戒備,打算鬥他一下;及聽話風轉變,臥憶狄遁所說,好似早有安排,想激此人出山,否則葛師盜走凶僧,就算當時被其瞞過,斷無置之不間之理;又見對方貌相清異,雙手瘦硬如鐵,二目隱蘊精光,知非尋常人物。方想如何回答得體,剛把手一拱,還未開口,忽聽身後有人笑道:「都是自己人,誰也無須介意,由我來說吧。」

  眾人回顧,正是狄遁和查氏兄弟。狄遁見面先指瘦長子道:「這位便是莊老前輩,乃本山隱居的十七位異人之一,單名一個恒字,乃天門三老至友,與你司空、婁、陶諸位師長也是互相景慕的多年神交。你葛師又因受人之托,想引他出山。那人也是莊兄舊友,本意擒殺禿賊為亡友報仇,不料事情湊巧,途遇禿賊尾隨到此。你葛師先覺憑他一人,足可將禿賊除去,無奈那人立意生擒,數他罪狀,葛師又想借此試你心意,並看莊兄本領為人如何,便未出手。後聽禿賊說出芙蓉坪老賊搜殺諸家遺孤的陰謀,本就激發義憤,上次永康古廟又受司空老人之托,正和同伴商量,恰巧義丐卞莫邪去往黃山尋師覆命,中途相遇,談起莊兄關係重要,如能出山相助,將來事要容易得多。

  無如莊兄昔年立有誓約,不肯違背,如照所說,越過所守石洞甬道入境,一被知道,防禦必嚴,多大本領也難如願,最好臨機應變,驟出不意,才能有望。你葛師一向無故不肯犯人,本還不願這等做法,後因偷聽我和查二兄說話,查二兄故意激他,才想借此取笑。其實他盜走禿賊時,我和查二兄已早警覺,只沒料到下手那麼快法,查大兄和他已打成了至交。我見二兄追去,不知是假,惟恐兩雄相鬥,萬一破臉,忙追了去。你葛師先令卞莫邪假作奸細來此窺探,再把同來友人埋伏在旁,以便事急解圍,拖延時刻;仗著洞中出入秘徑,事前已聽同伴說過,自把禿賊送入洞內,並將你三人引進,跟著和我三人見面。話己說明,覺著今日本想和人取笑,結局落在查兄的算中,不大高興,本來想走。我因蝸皇至寶,將來除害復仇作為香餌,大有用處。前被禿賊劫去,尚未搜出,拷問禿賊,決不肯說,非他相助不可,再三留住,才說他和卞莫邪也是忘年之交,尚有幾句話說,去去就來。你們年幼無知,好些前輩高人均未見過,方才難免失禮,可同上前拜見,再去唐家拷問禿賊吧。」

  三小依言行禮,乞恕不知之罪。莊恒含笑命起,轉向狄、查三人道:「事已過去。我本閑得無聊,偶然出外走動也好。葛兄我早聞名,只未見過,聞他和芙蓉坪老賊原是舊交,並還幾次禮聘,怎會助他仇敵與之為難?我舊友無多,同來那人可是黃雲鴿麼?為何未同來此?」

  查牧笑答:「他因平生至友黎威為禿賊慘殺,自身又受重傷,立志報復。那年求你相助,因你不肯違背昔年盟約,失望而去。這幾年來,到處約人,均為禿賊所敗,仇恨越深。實在無法,想起你那破關入境便可出山的禁條,恰巧途遇葛兄,便尋了來。因他為人謹厚,知你好勝,事雖如願,這等請人不好意思,想和葛兄一同進來,一會也就到了。至於葛兄雖和老賊昔年有交,因恨老賊忘恩負義、殘暴陰狠,幾次禮聘均未肯受。自收黑摩勒為徒,又聽司空兄說起昔年那件慘事,越發激動義憤,現和我們已成一路了。」

  莊恒道:「那年黃三弟尋我,不是不肯管,無奈我自那年山外歸來和本山主人話說太死,無法改口。兩次示意,令其約人設法暗越甬道,使我稍可交代便即出山。三弟偏不明白,後來不辭而別。我還當他約人再來,誰知一去不回。實不相瞞,方才我也不無介介,後聽素玉再三求勸,得知她那殺父仇人近來警覺,到處搜殺遺孤,爪牙四出。她母昨日出山便由於此。不特她母子三人,連隱居永康虞家化名江小妹奉母避禍的姊姊,也因小鐵猴侯紹暗護故人之女,關心大過,露了一點形跡。

  女賊白鳳娃因狗子吃虧受氣,恨之刺骨,訪出江小妹落在永康,臥憶前情和侯紹誤傷獨叟蘇半瓢時雙方問答所說的話好些可疑(事詳《雲海爭奇記》,小鐵猴誤傷蘇半瓢,偶提江小妹來歷,無意泄機)。恰值老賊暗發緊急傳牌,懸下萬金重賞,命人前往通知,搜尋當年殘殺的幾家遺孤,意欲借刀殺人。過不數日,女賊暗中命人送信告了機密。跟著各丐幫北山講理,化名蔡一娘的湘江女俠柴素秋母女和金線阿泉等人再一相繼出現,老賊越發惶急。但他老好巨滑,知道這班遺孤並未死絕,既然被人救去,這多年來音跡全無,忽然同時出現,必非弱者,身後的人更不好惹,惟恐在對方發難以前激出亂子,於是想下分頭暗算之策,所派出的人多是暗用重金厚禮聘請來的能手,自己仍作不知,這些惡賊十九為隱跡多年的綠林敗類,人數頗多,心毒手黑,專一暗算,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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