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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林棠聞言大驚道:「我真疏忽!明已看出妹子途中神情愁慮,急於趕到,心想為時尚早,賊黨不會來得這快,何故這等心急,竟忘了令師江老前輩的心性為人。她那門人一向隨她躬耕自給,平日只有一人輪流在外,隱跡風塵為民除害,不是真有要事,輕易不令出山,可是每次派人出來均有成算。表面上她因昔年幾句戲言與人負氣,從此不再親自出山管什閒事,實則她那嫉惡如仇的天性,只比以前還要強烈。自己守著前言,在她所居數百里方圓之內決不出境一步,但是門人耳目頗多,平日分居各地看不出來,哪一位均經盡心傳授,將她全身本領十九學去,心思更極靈巧;發明了許多精巧的暗器不算,近年又製成了好幾種火器,厲害已極。妹子入門才得三月,如非深知你能勝任,井有大用,怎會許你出山?大先生和她多年至交,二人心思多半相同,雖然對敵除惡沒有那樣手辣,向來算無遺策,分明妹子功力雖淺,關係十分重要,而賊黨的虛實必早算准,所以二老前輩的心計不謀而合。

  「我們四人,早在去年便奉大先生之命,去往川、康一帶辦一要事,也是除暴安良、為眾除害之舉,不過對方是一世襲土酋,根深蒂固,下手容易,但那許多土人世世代代均受他一家一姓的壓榨,又有許多奇怪風俗,習久相安,認作天命,生來便該吃苦,非但事前要多結交一些明白事理的人,事後更要善為開導,使其明白人都一樣,誰肯出力誰能溫飽,沒有不勞而獲之事。什麼地方都要想到善後一切,真比遇見強敵還要難於應付。大先生預定,至少過了今年,樣樣有了基礎,當地許多壓榨無理的風俗和一些禍根也都去掉,以前高高在上、專受眾人血汗供養的惡徒也都不敢蠢動,方可回轉,以後還要再去,人更不能全數離開。

  「上月忽然聽說白骷髏邪教死灰復燃,由靳大先生為首,定在七月中旬除此大害。自覺當地首惡已早除去,人心安定,一些惡徒也經多次警告勸說,感化過來,每日與那些土人聚在一起,風俗習慣俱都不同,日子一久未免不耐,又聽說這次人多,許多多年未見的好友均在一起,渴欲相見,知道明言請示,大先生未必答應,再說往返路遠,也來不及,就這樣,我們去的共是六人,還留了兩位在那裡。雖知大先生不以為然,因他平日無事,人最和氣,誰都和他親熱,又急於想見內中幾位老友,心想至多被他說上兩句,好在事完人便趕回,往返日子無多,決不相干。心有成見,以為他老人家必不高興,他向例又是做了再說,行事機密,不先洩露,遇到不高興時,你越和他強,越不使你如意,只當又和以前一樣,恰巧要作萬一之備。妹子入門日子又淺,於是命我五人來此埋伏,斷定賊党逃路只這一條險徑可慮,雖然不可不防,照著到後所聞,並不一定,又早起身了兩日。大先生雖曾囑咐,令我五人早點趕到,走得越快越好,並未說出原因,他老人家所說的話,誰也不肯違背,口中答應心卻鬆懈,忘了令師江老前輩這一層。

  「照我猜想,非但是防群賊突然生疑,看出破綻,發生變化,也許不等十五便要提前下手,諸位同道和新來那兩位老前輩又有輕敵之念,他老人家一不違眾,不便力勸,特地下此一著閑棋,以防賊黨由此溜走,並還料到江老前輩這裡還有佈置,多半派得有人,所以提前催快,要我們早些趕到與之相見,就便觀察形勢,互相商計。又因令師天性奇特,事前不願被人料中,反正照他所說,一到這裡自會相遇,樂得暫時不提。不料我們心有成見,竟未細想。四兄早想遊玩這一帶山景,這一沿途流連,遲到了一天多。

  「如我料得不差,至少應該見面的人因見我們今朝不曾趕到,以為大先生改了主意,人已離開。我早想到為首諸賊雖受大先生愚弄,將群賊聚在一起,但是七月十五乃他教中骷髏鬼節大典,教主妖巫褚六娘既說親身回山主持,無論如何應在期前趕到,平日尚還無事,日期越近群賊越易生疑。雖然他那祭奉邪神的大典是在深夜舉行,我們為救洞中被困的那些人是在鬼節祭禮開始以前下手,賊黨到了十五,見妖巫還無音訊,就不疑心中計,也必以為妖巫途中出了變故,生出顧慮。

  「大先生前日和我們初見時便曾談起,上次代傳假令的山人雖極機警膽勇,卻欠謹細,內有兩句重要的話竟被遺忘,只說妖巫在祭禮舉行以前必要趕回主持,並未和賊党說妖巫為了保守機密,更有別的用意,雖然如期趕到決不誤事,時日卻不一定,密令賊黨照樣加緊準備,到時舉行。妖巫也許等到典禮開始突然出現,好使新歸附的教徒更生信仰,或是人已先到,隱伏附近,不到時候不肯出面,就便考查這幾年來教徒們是否守法等語,想起可慮。

  「在此前一日,又有兩個新投到的賊黨,和為著群賊相交業已三年,因對二賊格外看重,準備上來便自提升,使與為首諸賊同等。這兩個以前本是雲、貴邊疆一帶的大盜,平日專一欺壓各地山人,南疆所有大小部落十九到過,地理最熟。因在當地立足不住,逃來中土,偶因一時機緣,與為首諸賊相識,一見投機,結為死黨,本領甚高,人也好狡。上次送信時,二人恰因離鄉年久,回往原籍探看家人,為首諸惡奉令隱秘,事前不肯洩漏,直到二賊新近由雲、貴原籍回來,奉命去往總寨,見面之後,方知山人送信之事。妖巫在南疆中興妖作怪,蹤跡雖極隱秘,後被大先生尋去,本已必死,偏是事情湊巧,竟被負傷逃走。

  「因其深藏亂山之中,四面森林包圍,妖巫正當病癒復原不久,別有陰謀,意圖在野人山中另立根基。因其天性疑忌,知道乃子在為首諸惡中年紀最輕,威望不足,本領識見均難服眾,另外四個徒弟全部凶毒陰險,她死之後,是否肯奉乃子為主尚不可測,欲在南疆中準備停當,等所收教徒在她裝神裝鬼種種陰謀試驗之下生出迷信,一面再說賊子又是天神又是真龍天子,人還未見,先使信仰虔誠,死而不悟。人數也比原來更多,勢力更大,先將乃子暗中接去,正式做了教主,自己退而為神,生前代賊子立下根基,再將另外四個得力賊徒喊去,雙方歸併為一,因此平日蹤跡異常隱秘,共只兩個心腹信徒,代她窺探群賊動靜,每年也只往返一次,連賊子也都不通信息。」

  「大先生如非先將她這兩個心腹擒住,也難知道底細,本來還想先將這賊妖巫除去再來下手,後覺妖巫素來假裝是神,前染奇疾,便不使尋常教徒知道,再為敵人所傷,更認為是丟人之事。大先生和她對敵時,又只一人出面,作為無心巧遇,並未說破她的陰謀,仗著機密已得多半,這才趕回,先將她那根本老巢一舉消滅,再去除這禍根。相隔這遠,妖巫受傷又重,本想暫時決不至於被其警覺,時機也極湊巧。不料二賊恰在此時往返,當地山民又多受了妖巫蠱惑,內有兩個助紂為虐、與妖巫勾結害人的山酋又被就便除去。二賊和這類山酋以前均有交往,只要來去途中稍微訪問,就不知詳情,妖巫前數月被人引走失蹤不歸或是人正養傷定被問出,何況二賊去時便有尋訪妖巫之意。不去深山則已,只往沿途山寨稍微走動,不必探詢,便可看出當地情勢與先送假信的山民所說不同。」

  「二賊雖是初來,聽強龍密報,群賊為了賊黨均已到齊,妖巫又快回來,正在得意頭上,來這二賊因得信較遲,趕路心急,日夜不停,到時天已深夜,又在途中受暑,一來人便病倒。群賊正在大舉宴會,酒色荒淫,高興頭上,只為首諸賊前往慰問,稍談了兩句,見二賊又吐又瀉。強龍奉命接待,聽出二賊由雲南趕回,先又設詞示意,說此次典禮關係重大,從來所無之盛,另有機密大事,最好不要隨便開口。二賊本知教中規條繁苛,禁忌太多,刑法尤為嚴酷,人又病得厲害,氣力不支。強龍再藉口日裡不便,拖延時候,深夜方始送去。正當群賊淫亂時節,無心他顧,只令靜養兩日,病好再談,也未多問。只要日內賊病痊癒,起來稍微一談,便是破綻。大先生雖已密令強龍乘機將這二賊暗中除去,我們走時尚無回音,能否如願還不可知。萬一二賊機警,耳目太多,強龍無法下手,非但事情提前敗露,強龍也許還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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