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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小翠見他說到傷心處聲淚俱下,正在同情悲感,想要勸慰,忽聽颼的一聲,跟著便見一片玄雲淩空飄墮,目光到處,面前立著一個身著緊身短裝的黑衣怪人。

  小翠本見過這班白骷髏邪教中為首人物的打扮,一見那人所穿衣服大同小異,除卻身上未畫白骨條紋而外,餘均相似。知道不妙,又當剛剛逃出不遠,身子尚在賊巢範圍以內,提心吊膽之際,一被擒回,休說性命難保,那殘酷的磨折,便是鐵人也難禁受,當時驚魂皆顫,悲憤情急之中把心一橫,恰巧刀在手內,怒喝一聲:「我和你這狗強盜拼了!」

  話未說完,揚刀便斫。初意出其不意,賊黨只得一人,能夠殺死,連強龍一起逃走,再好沒有,如敵不過,立時回刀自殺,怎麼也比擒回受那殘酷毒刑要強得多。

  哪知對方本領高強迥出意料。小翠家傳武功本不算弱,又當情急拼命之際,全副心神貫注在敵人身上,這一刀竟用了八九成力,、耳聽旁邊有人急呼,也未聽清說些什麼,急怒交加,萬分悲憤之際,眼看敵人來勢雖極驚人,出於意外,手中並未攜有兵刃,好似看輕自己,毫未留意,眼看刀已斫到頭上,對方竟如無覺,百忙中方覺這一刀是冷不防,只一斫中,十九成功。誰知敵人本領高得出奇,她這裡念頭還未轉完,就這時機瞬息之間;猛覺手中一緊,敵人連身都未動,「只將手稍微一抬,便將刀抓緊。

  小翠情知不妙,猛力往回一奪,心還想敵人所抓乃是刀口,刀乃強龍代辦,十分鋒利,多好硬功也經不起這麼鋒利的刀口一勒,自己從小習武,又曾練過千斤手法和達摩功,便不將敵人手指全數勒斷,怎麼也非受傷不可。做夢也未想到她這裡儘管用足全力往回猛奪,同時又暗用巧勁,欲擒先縱,往前一推一抖再往回奪,接連兩三次都是又猛又急、極厲害的手法,敵人始終若無其事,動都不動,無論巧勁硬勁,全無用處,神態老是那麼安詳,隔著面具嘴皮微動,好似還在微笑,越發膽寒心跳,冷不防松刀縱起,往旁邊崖石上一頭撞去,打算自殺。

  小翠動作極快,這原是轉眼問事,等到鋼刀被人抓住,情急無計,待要撞崖自盡,手剛一松,又聽旁邊急呼「妹子」。這時形勢危急,求死心切,別的均未顧到,雖聽出那是強龍口音,心中一動,因那危崖偏在側面,相隔還有丈許,又恐敵人縱身攔阻,起勢甚急,人已用足全力,身子一擰縱將起來,腳剛離地,猛覺胸前一緊,被人連肩帶臂抱了一個結實,宛如上了一道鐵箍,休想絲毫掙扎。悲憤過度,用力又猛,心裡一急,逆血上湧,剛瞥見強龍由身旁搶過,急呼「妹子」,底下的話還未入耳,人已急昏過去。

  醒來覺著身子仿佛被什東西兜住,伏在人的背上,宛如騰雲駕霧一般不住起落,向前急馳,兩耳風聲呼呼亂響,睜眼一看,業已月落參橫,天色快亮,自己被人用幾根繩索兜住,背在身上並未上綁,正由山腰上面向前面深谷中馳去,回憶前情,宛如夢境。背她那人也是一身緊身黑衣,身材頗矮,其行如飛,強龍並未跟來,對方身上背著一個大人,腳程之快已出意料,當時只覺兩耳風生,兩旁的林木山石宛如狂潮怒瀉,迎面卷來,再由身旁馳過,電也似急往身後倒退下去,對方要是空身行路,更不知如何快法。

  先頗驚慌,因是平日謹細,從不冒失行事,又知敵人本領高強,決非對手,難得對方沒有防備,只用索套將人大腿和肩背兜住,手腳俱都空出在外,毫無拘束,強龍所贈鏢囊尚在腰間,不曾解去,連那一柄鋼刀也都代為還鞘,插向背後。偷眼一看,山野空寂,只此一個背她的黑衣怪人,但比昨夜所見,仿佛更短,此外並無徒黨,心中奇怪,料知敵人內外功都是極高,想是自恃本領,驕狂輕敵,所以毫無戒心,拔刀去斫難免驚動,一擊無功反受其害,又見強龍聲影皆無,照此情勢,分明已為惡賊所殺,心更悲憤,立意拼命。

  暗中盤算了一陣,想起腰間革囊內藏有三支毒釘,本是第三惡賊白鷹子之物。那年強龍為報父仇,雖經三賊夫婦親身傳授,下手之時,男女二惡賊忽然想起強龍的仇人家中富有,恰巧所辦的事已完,抽空趕去,不是強龍再三求告,賊師初次收到這好門人,心中喜愛,事前又曾答應生殺由他一人作主,才肯格外通融,否則鐵算盤全家老少不算,連那幾十個長年伙房也非全數殺光不可。

  強龍知那毒釘兇惡,一直不曾用過,後又打造了些無毒的,三賊也未追問,這次為防萬一,連平日私藏未用的一計快刀全數贈與自己,作為防身之用,別的暗器均在革囊之內,取時還較費事,敵人難免警覺,獨這三根毒釘,東西既小,打造精細,取用尤為方便。釘頭有一夾口,恰巧夾在革囊口外,上段又是黑色,看去像黃豆大小一粒紐扣,稍微伸手便可取用,剛剛試探著把釘拔在手裡,心想:任你武功多高,沒有後眼,毒釘又小,只現在不被看破,早晚也能下手,何況人在你的腦後,「雙風貫耳」,冷不防朝你耳中猛刺進去,便是神仙也難活命。我已拼此一命,你又將我網在背後,想要閃避都辦不到,反正是拼,等看清前途形勢和所去之處,猛然下手行刺,成功之後,能逃則逃,不能,我只用毒釘回手一刺便可自殺,怕你作什?

  心正尋思,輕輕回顧,殘月微光中,東方已有明意,四外靜蕩蕩的,前後左右仍不見有一點人跡,心正高興,膽子越大,為防敵人警覺,又輕悄悄回過頭來,雙手緊握毒釘。本還想看明形勢方向,想好逃路再行下手,後見敵人越走越快,已由半山坡上馳下,相隔數丈便是穀口。猛想起前面山谷已近,聽說惡賊巢穴甚多,定是將我送來此地,打算儘量磨折個夠再加慘殺。此時敵人還不知我醒轉,莫要到了前面遇見賊黨,下手便難,逃更無望,這等顧慮,遲疑不決,豈不自討苦吃?心中一驚,忙即準備。剛把兩手輕輕舉起,準備比准敵人兩耳猛刺進去,前面黑衣怪人似已警覺,忽然笑說:「你這人怎不知善惡好歹?」

  小翠聽對方發話,忙即停手。先頗驚急,惟恐一刺不中,百忙中改了主意,準備一釘刺耳,敵人如其偏頭側過,便刺他的眼睛,只一見血便可成功。心念才動,忽聽出前面那人是個女音,聽完越發心動,暗忖:我昨夜昏倒時,天還只有二更左右,如被賊黨擒住,定必送往前寨發落。那裡本來設有專供慘殺生人的地牢神壇,正當群賊全體聚會之際,後日又是為首大惡賊的生日,新歸附的賊黨同時舉行人教大典,像我這樣背叛逃走的人,正好當眾殘害,盡情慘酷,以作示威之用,如何送來此地?此人飛馳這快,天又快亮,必已跑出老遠。還有強龍對我非但感恩心重,並還隱蘊深情,只是為人正直,愛在心裡,看結拜兄妹時詞色那麼悲壯,為我送命均所甘心。

  後來怪人突然出現,將刀抓住,跟著人便被擒。雖然上來驚慌,情急大甚,只顧拼命,不曾留意,後又急昏過去不知人事,照情理說,此次逃走,龍哥非但與我同謀,並以全力相助,親身護送,又同被人識破。他入教多年,當知厲害,反正是死,不拼即逃,就因積威之下膽怯不敢,多少總有幾句話說,不應毫無動作,如何先後只聽他急呼了兩聲「妹子」?未次看他轉身撲來,面上並無懼容,仿佛想要勸我神氣,那兩個敵人也未聽到開口。

  骷髏教中為首諸賊殺人時所穿衣服面具,雖與昨夜那人相似,但是周身均有白骨條紋,看去活像一個骷髏惡鬼,面具更是怕人,此人只是一身黑色短裝,頭上面具,只前額上畫著一個形似骷髏的人頭,與惡賊打扮乍看許多相似,仔細一想卻是兩樣。背我的人身材甚矮,又是女音,所去途向與賊相反,連夜飛馳,走得這快,莫要人家好心前來救我,我卻認作惡意,誤傷好人,恩將仇報,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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