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二七


  隨對沈琇道:「五妹,才只一二十年之隔,你便不認得我了麼?」

  沈琇已看出來人路數,與前生至好妙一夫人相似。又見黃、魏兩人俯首無語,絲毫不敢倔強,越知來人乃正教中仙俠。方悔行事冒失,飛劍、飛針尚被來人金光裹住,收不回來,正在惶愧。及聽這等問話,心才稍安,躬身為禮道:「小妹偶墮塵劫,前因已昧,幸蒙妙一夫人指點迷途,救護援引,但法力靈智均未復原。黃道友和這姓魏的,廟中法臺上還有一個黑女,雖然同是旁門,性情為人全部不惡,黃道友更是正人君子。因為妖巫尤南旺等倚仗邪法,欺淩善良,約期鬥法,這邊主持人秦老,與一班善良木商,將黃道友等請來相助。小妹為助師侄徐祥鵝尋找妖巫,報那兩代深仇,與黃道友不期而遇,雙方談得投機,一見如故,這才合成一起,同仇敵愾。適見仙姊一到,便將雙方邪法一齊破去,匆促之間,誤當敵人,以致現醜。此時只看出仙姊面熟,實不知哪裡見過。乞恕無知之罪,賜教為幸。」

  少女笑道:「昨聽妙一夫人說,賢妹雖經兵解轉劫,根骨仍是極好。她只將你靈智稍微恢復,略知前生之事。我與賢妹昔年往還無多,不似妙一夫人與賢妹同門至交,日常相見,難怪你想不起來了。愚姊便是淩雪鴻,外子追雲叟白穀逸,昔年曾在嵩山衡山兩地見過幾次。賢妹此時也未必全想得起,好在不久終要相見,暫時也無暇詳談。可將你們針、劍收回,等我發付完了這夥妖邪,免得驚世駭俗,又生枝節。」

  隨對黃虯道:「今日雙方傷亡頗多。妖巫為施邪法,曾用門下妖徒行使毒計,意欲暗算。自從邪法一破,這些黨徒全都慘死。你們這邊除秦老成了殘廢外,餘人也死了好幾個。這雖是他們為惡之報,但是地方上一旦死了多人,居民難保不受牽累。我知這類江湖邪教雖然仇怨相尋,循環報復不已,一落下風,便憑對方處治,決無話說。好在為首三妖巫,連同肇事的兩個罪魁禍首,除尤南旺是我特意留給徐祥鵝手刃親仇祭靈外,已然全數伏誅。少時可同魏皓去往神鴉港曉諭眾人,最好不令經官,雙方屍首各自掩埋,以後各照本行舊規。你們這一面雖占上風,如能照此行事,不去欺壓他們,對方幾個妖巫惡霸又均死去,自然就無事了。」

  黃、魏二人聞言立答:「後輩遵命。」

  說時,沈、徐兩人早各將針、劍收回。

  徐祥鵝見自從淩雪鴻一到,神雷大震之後,湖上妖煙盡散,邪霧全消。木排上妖巫師徒,只有尤南旺一人跪伏在地,通身戰慄,面如死灰。旁立兩妖巫,一個全身斬裂成七八塊,殘屍碎體,血肉狼藉;一個腦漿迸裂,屍橫就地。余人全被神雷震死。聽出尤南旺便是殺害祖父之仇人,不禁悲喜交集,忙向淩雪鴻跪下說道:「多蒙仙長相助,得報血海深仇。弟子意欲往廟內請出家祖母與家母,就此殺仇祭靈,不知可否?」

  淩雪鴻笑道:「你不比我,並且還有兩代老人,又在江湖上行船,如何可隨便殺人?先不要忙,等我走後。由黃虯等二人擇一僻地,助你下手便了。」

  黃虯接口道:「徐道友無須忙此一時,我與木排上人俱都不熟。等淩仙姑走後,我命魏皓去往神鴉港,照仙姑所說行事。我師徒安葬完了這些死屍,自會代你尋好僻靜地方,設下香案,殺賊祭靈。表面作為是我主持,以免將來二位老人家在江湖行船,遇見妖巫手下黨徒,又生事端。」

  徐祥鵝道:「這個無妨。昨日已蒙沈師叔賜我一信,只等報仇之後,家祖母便投奔沈師叔家中養老,不再做這船上生理;我也返回大白山,尋師父修道了。」

  淩雪鴻聞言笑道:「我本為你兩代老人發愁,正想不出安排之策,竟忘你沈師叔是個富家,這樣再好沒有。你根骨心性俱都不差,飛劍已得蛾眉真傳,理應速往尋師修煉,不宜久留塵世;尤南旺受我仙法禁制,邪法全破,無異常人。待我將他擒來,將這木排沉入湖心,消滅之後,我尚有事,也要走了。」

  說罷,將手一招,尤南旺便從排上淩空往法臺上飛來,到了眾人面前落下,仍是眼含痛淚,跪伏地上。徐祥鵝想起兩代深仇,咬牙切齒,正待上前,先暴打他一頓,少時祭靈,再行處死。忽見淩雪鴻揚手一道金光,射向湖中,湖水立往四外飛湧,現出一個大漩渦。木排連同上面許多殘屍吃那激流一漩,晃眼沉入水底不見,湖上水波重又平勻如鏡。淩雪鴻隨向沈琇道:「五妹可速入川拜師,竟取前世藏珍,不要再多管閒事了。」

  說罷,將手一舉,道聲:「再見。」

  一道金光,刺空入雲,晃眼無蹤。

  沈琇剛想起問眇女下落,還未出口,人已飛走。正要轉問黃虯,黃虯已先說道:「仙姑勿慮,周、葉二人對令高足絕無惡意,不過人各有志,道路不同罷了。聽昨夜相見時口氣,蹤跡必在衡湘之間,仙姑可照此路尋去。我助徐道友報完親仇,定必趕去尋回便了。」

  隨將由當地去往湖南路徑,以及尋訪方法,一一告知。沈琇與眇女師徒情厚,又以妙一夫人和淩雪鴻的口氣,俱主早日人川拜謁師長,又知黃、魏二人尚有好些事情必須料理,徐祥鵝也另有去處,便不再逗留。忙就徐家船上尋來紙筆,照昨日贈田之意,與父親寫了一封切實的信,交與祥鵝,令其事完,同了兩代老母親往投遞。隨即作別,起身往湖南路上趕去。初意妖人剛走不久,未必比自己還走得快,既然知道方向途徑,當日便可追上,哪知周卓、葉連生均是邪教中有名妖人,邪法甚高。

  原來周、葉二人起初來意本是想助秦老與對方鬥法,到後一看,敵勢甚盛,一個尤南旺已非敵手,況又加上一個血翁子。照眼前形勢,雙方強弱已判,秦老這面凶多吉少。無如昨夜過信黃虯、魏皓、黑女三人法力,當眾誇下大口,無法退縮,硬著頭皮上場,本就打著相機行事的主意。一面又想把眇女攝走,遂他私圖。後見血翁子為正派仙人所殺,尤南旺發動邪法暗中掩來,猛想起秦老已成廢人,尤南旺法力甚高,那除血翁子的異人已不再現身,分明專除血翁子而來,此外無什偏袒。

  這一面既是非敗不可,何必淌這渾水?心念一動,正想稍微出手,敷衍一場再走,猛瞥見眇女同了兩個少年男女趕來助戰。看出沈、徐二人針、劍神妙,知是正教門下,暗忖:「不乘此時下手,必難如願。」

  便不再顧別的,乘著黃、魏二人對敵正緊,無暇分神之際,冷不防施展邪法,將眇女暗中攝走。走出不遠,二人想起昨晚不該對黃虯說出實話,便由葉連生用邪法折了一根樹枝,丟入湖中,化成一個小舟,帶了眇女一同縱上,改由水路往湘江駛去。

  這類邪法水遁,也頗神速,沈琇走的又是陸路,如何追趕得上。富家少女,初次出門,路徑不熟,只知照著黃虯所說途徑追趕,又恐趕過了頭,到處向人詢問,均說未見這樣三人走過。沈琇先頗愁急,既而一想:「二妖人落腳之處,是在衡山蓮花峰方廣寺後茅棚之內,據黃虯說,二人在彼至少要留月餘,方始他去。沿途既然打聽不出,不是妖人用邪法飛往,便是形跡已隱。反正早晚必到,若是早日趕往,妖人如在,固可將人奪回,如還未到,便在當地等候,早晚終能遇上。黃虯也必隨後追來相助,愁它做什?」

  想了一想,便不再向人打聽。一路加急飛駛,不消兩日,便趕到湖南嶽州。因忙著去尋眇女,也無心觀賞洞庭雲夢之盛。正打算經由岳陽。長沙,渡過湘水,由湘潭直抵衡陽,全照黃虯所說水陸途徑,往前找去。

  這日行經嶽州岳陽樓下,忽然饑渴思食,便走了上去。剛剛走上正樓,憑欄遙望樓外,洞庭湖上煙波浩蕩,汪洋千頃,白鷗點點,掠水浮翔,遠近征帆片片,往來不絕。樓前楊柳垂絲,綠槐如幕,樹蔭下停泊著兩三小舟。船人已然他去,只兩三赤身幼童,在船頭上馳逐為戲。忽然身子往前一探,便刺波而下,穿入水內,身法靈巧已極,一個猛子,穿出兩三丈,方始探頭出水。望去活似一條大人魚,水性甚好。覺著好玩,不由看出了神,也忘了招呼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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