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北海屠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


  劉家婆自在夢中,滿擬對方法力多高,也難禁此七煞分屍之厄,哪知一刀下去,所砍竹片雖然裂為兩片,敵人只覷定自己微微冷笑,毫未覺意。不禁怒火越旺,略一定神,二次舉刀又砍,仍是竹片分裂,人卻無恙。連砍幾刀,俱是如此。到第五次砍時,黑女忽發話冷笑道:「無恥老賊婆,你急心瘋了麼?薄得和草紙一樣的幾塊竹片,也值把吃奶的力氣全使出來?招呼閃了腰中風。我還想留你這條狗命,多看一會活把戲呢。我為你代勞,你再換點新鮮的與我看如何?」

  劉家婆到底久經大敵,知道照此施為,對方就有準備,也應現出一點狼狽強忍之狀,怎會若無其事?難道那護身法火竟有如此奇效?心中不解。又在百忙中偷覷側面兩對,己互有勝負,聲勢也較火熾,不似自己被敵人視若兒戲,毫不理睬。

  正自愧忿,聽出對方大有就勢反擊之意。未兩句話剛一入耳,覺出不妙,敵人已經發動。黑女手隨聲出,早把大、中二指朝未裂兩竹片遠遠彈來,竹片立有一根居中斷裂。幸是手疾眼快,見勢不佳,立把左手背所釘剪刀就勢剪一片皮肉下來,慌不迭隨手往竹片叢中擲去,差不多與對方同時發動,本身又有多年煉就的功力。雖未慘死,防禦仍稍慢了一步,就這相差瞬息之間,己中了一下重的。當時只覺胸腹上有千斤重力打到,身子似要齊腰折斷。剪上血肉擲出,方始停歇。餘痛猶在,痛得周身直冒涼氣,冷汗如淋,口裡發甜,兩眼漆黑,金星亂迸。知是驟出不意,遭人暗算所致。如換稍差一點的人,就這一下,立被齊腰打折,再無能手在旁搶救,休想活命。又知敵人必還要二次反擊,威勢較前更要猛烈難當,縱有預防解破,事前沒料到對方功力比己更高,方才氣餒情虛,慌不迭把舌尖咬破,含了一口鮮血意欲拼著再受一點苦痛,擋過這第二次毒手,再與敵人拼命。

  么十三娘早在暗中留意相待,見狀,知她苦頭吃足,格外想要賣弄。一面仍和胖老頭鬥法,一面斜睨黑女俏罵道:「喲!看不出你這活僵屍,還有點鬼門道呢。你等著吧,我把胖冬瓜抱回成親時,決捨不得丟你孤孤單單,或驢或馬,定代你找個好老公如何?」

  口說著話,手一招,那些已裂未裂的竹片齊朝手上飛去。接著又道:「老姊子越老越小氣,帶著見面禮,不舍送人。這小黑鬼剛由土裡鑽出來,你偏把做棺材釘的材料送她,人家怎肯接受?就不舍你那頭上三根金釵,變個樣兒打發也好,你拿去吧。」

  跟著手一揚,那些散竹片便聚成一把飛回。劉家婆還當十三娘機智,從旁解圍。剛負愧接住,便聽黑女罵道:「賊淫婦,不須做那騷形怪樣,老賊婆也不必害怕。你們平日兇橫,好話不聽,我師兄妹今夜立意看看你們和騷母狗到底有什門道,敢於如此狂傲。既吃不住,我就停手,不等你們原形畢現,不取你們的狗命,放心好了。」

  劉家婆沒料對方故意奚落,使其難堪,並未再擊,平白多丟好些人,越想越氣,情急之下,決拼老命,挽回顏面。又以竹片收回,不再作法自斃,回手絞下一縷頭髮,先將竹片紮緊,以防萬一。同時把頭連搖,那三柄小鋼叉立化為三股叉形血焰,朝黑女飛去。另外兩對敵人也早出手。一時焰光如織,電舞虹飛蔔五光十色,煙霧蒸騰,好看已極。

  黑女識得此叉厲害,雖不是沒有破法,一則獨力較難,要耗好些精血;二則中坐胖老頭恨極鄔二娘殺弟之仇,又憤么十三娘等三妖婦狂妄驕橫,好話不聽,欺人大甚,立意當著她面,照原定處治仇人的預計,將鄔二娘粉身碎骨,索性丟她一個大人。無如對方邪法頗高,已有防備,再要下手便難,必須乘隙而動。鬼母門下,尊卑行次甚嚴,他是師兄,又是復仇主體,必須照他暗示,暫時相持。到了時機,師兄妹三人冷不防合力同下殺手,以圖一舉成功。能一網打盡更好,就有一兩個妖婦漏網,已然結仇,也非所計。一見三叉飛來,知她還待行法,便加功施為,反正不能攻破護身法火,樂得裝大方,不去理睬,到真厲害時再說。一面暗中準備防禦之策,抽空再對鄔二娘下一殺手。

  這時,只禍首鄔二娘斷去一臂,看出形勢不妙。即或所約幫手能占上風,無如機密已泄,么十三娘淫凶險詐,心意難測。自己不合貪淫,傷了她的妹子,縱有用己之處,也許暫緩一時,等把獨擅勝場玄牝吐吞的絕技學去,焉知其不反顏相向?此時不死,也必難當,老想逃走。又怕眇女恨她刺骨,萬一反常失信,借此報仇,並不照辦,暗號一發,沒有回應。

  在場諸人全都內行,當時警覺,仇人不消說,連三妖婦也必激怒,不等仇人下手,先將自己禁住,不論少時誰勝誰負,均必受盡酷毒,身遭慘死。陰手已聽眇女強勸解去,照她今晚溜走情景,多半尋那富家少女報信指點。一個弄巧成拙,連想殺那少女出氣,並報失約之仇,都辦不到,越想越害怕,心寒膽怯,幾次想發暗號,俱都不敢妄動。偷眼回望,隔牆土山上面靜悄悄的,看不出一點跡兆,在自惶急萬分,舉棋不定,自知不敵,已然收手。

  雙方除劉家婆與黑女做一對外,下餘男女四妖人已全出手,各自施展邪法異寶,惡鬥起來。戰場上鬼火橫飛,碧瑩如雨,焰光交織,熱鬧非常。

  中坐胖老頭雖是邪教,因鬼母朱櫻在妖山四惡中除所習不正,兇橫自大外,無故永不傷人,惡行最少,規條又嚴,尤其近年自知劫運將臨,對於兩代門人約束更緊。胖老頭真名叫魏皓,外號神篙師,乃她大徒孫,本是木商,在小一輩中最為謹慎持重。為報殺弟之仇,多年處心積慮,知道妖婦好夫甚多,又是妖山四惡中黑七煞的門下,到處都有同黨照應,所以行事非常審慎。果然添出三個強敵,料定十勝八九。但披麻教黨徒甚多,頗有能者,與其餘三惡均有勾連,不願結怨,先禮後兵。及見對方驕橫,口說著話,暗中早有成算,除由黑女斷去仇人一臂,一直都在準備。好在法火護身,不怕暗算。先借鬥法將敵人絆住,分去心神,一面加強施為,待機一擊。

  三妖婦兇橫多年,輕看了對頭,不料惡貫滿盈,上來受挫,激動怒火,全恨不能和人拼命。神篙師魏皓再遲遲不發揮全力,表面上好似兩不相下,對方也不再施殺手,相持一久,怒火越旺,頓忘退路。內中么十三娘獨鬥魏皓,心恨不能把仇人生吃下去,表面仍是賣弄風騷,嬌聲笑駡,先是揚手將十八顆赤紅如血的火球打去。

  魏皓知是披麻教中最污穢陰毒的赤月珠,來破護身法火,一發十八珠,專攻自己一人,必是打著擒賊擒王的主意。法火被妖火爆散,血焰邪氣得隙即入,全數隨以攻進。一珠所化血焰上身,已經難當,何況如此之多。自己雖有防禦之策,另兩同門正與另兩妖婦鬥法,各不相下。黑女最工心計,老想挨到自己發令,同時下手,不願耗損精血,遇到那麼厲害的陰叉,一味運用法火防禦,只守不攻,看似行險,實則無害。二師弟卻是性暴心粗,對敵一味猛進,正與天花娘苦鬥,心無二用。一個不巧,被對面妖婦看出破綻,乘隙將這妖珠分出幾粒打去,卻是可慮。心想:「此珠不先破去,終是大害。為了給兄弟報仇,苦志多年,好容易得有今日,就受點損耗,也顧不得了。」

  念頭一轉,氣壯心橫,借著法火閃爍掩蔽,暗將舌尖咬破,默運本門真傳,噴出一口旁門道家最耗精血,輕易不肯用的真火。出時只是薄薄一片淡紅影子,晃眼散佈在法火內,將全身又包上一層。一面誘使敵人上當,一面發出暗令,通知左右兩輔戒備,再待一會,乘機猛下殺手。

  妖婦也是久經大敵的人物,又看出對方不是好吃果子,已然留心,本不易於上當。恰巧敵人施為之際,另一旁天花娘連施法寶,剛占一點上風。不料和尚因先發飛釘,殺敵未成,反吃毀去,痛借情急,竟把師門至寶——輕易不准使用的五雷天方蜇使將出來。揚手五股赤陰陰的火光,中間裹住尺多長一根方頭鏨形的碧色精光,照準天花娘所發的一片網形黑煙打去,勢極神速。兩下裡才一接觸,立有五雷同時爆發,那破飛釘的黑色煙網立被震散,五股赤光也自分裂,化為一蓬大雨,隨著碧光,朝前射去。

  總算天花娘應變還快,先前吃虧有了戒心,一見妖網破去,知道抵禦不及,慌不迭隨手放出一個替身,人化一溜黑煙,往旁遁去。那替身直和妖婦一樣,發時煙光閃變,直看不出妖婦逃走。等到碧光下擊,煙光四射,人已不見,地上只多著一些木屑。和尚見狀,一指飛蜇,正待朝鄔二娘擊去,一團灰白煙光忽由斜刺裡飛來,將鏨敵住。天花娘也自現形飛回,大罵:「老娘精幹玄功變化,禿驢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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