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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後驚狂


  項君之夫人,產科西醫也,對於生理病理極深研究,有徹底之瞭解,本年國曆十一月初,產一孩,產後頗健,至八日,微覺不適,乃往山海關路同德產科醫院,開三接十二號病房,住院求治,病勢日增,至十日,神昏譫語發狂矣。院醫束手無策,項君睹狀惶急,即延滬上著名西醫診治,連延數醫,均謝不敏。病者偶或清醒,因深解病理,自知決無生望,轉囑項君,善撫諸孩,項君悲不自勝,時病者之姊某夫人言,病既危急,西醫已無辦法,不妨改延國醫,姑妄一試,死馬當活馬醫,不作必愈之奢望也,項居然之。乃來延余,時十一月十日上午也。餘診其脈皆現芤象,而兩尺頗為流利,面色青黃,舌苔白,身熱凜寒,時或戰傈,時或如狂,飲食入口欲吐。慰之日「此症決不會死,乃是風熱內陷,引動風陽,所以如是怕人,在吾國醫,視作尋常,不難治也。君等既然延余診治,餘可負責,惟有一要求,除餘所開湯藥外,西醫之藥水、藥粉概不許入口,西醫之外治諸法,藥水針等,概不許近身,能依吾法,余即寫方,不昕吾言,餘亦愛莫能助也。」項君曰:「既然請到先生,任憑診治,自然十分信服。」餘於是立案曰:產後八朝,身熱欲吐。時或凜寒戰傈,時或如狂。

  舌苔薄白,脈芤,兩尺頓流利,此乃風熱內陷,引動風陽之故,法先宣絡透邪,鎮驚息風,方則桑葉、白薇、茯神、夜交藤、仙半夏、琥珀、茺蔚子、飛滑石、絲瓜絡、蒼龍齒、左牡蠣也。

  十一日,病者之姊來言服藥後,驚狂已瘥,身熱已減,惟夜不能眠,大便見溏。胃頗思納,舊方是否可服?餘曰病之狀態,既已變遷,藥方亦須變更,來人要求懸擬一方,餘允之,乃為之立案曰:據述驚狂已瘥,身熱已減,胃頗思納,大便見溏,惟眠不甚安耳。擬與和陰。」方則朱茯神、夜交藤、煆龍齒、煆牡蠣、生穀芽、浮小麥、炙甘草、紅棗也。

  十二日,又來相延,言昨藥服後,大便解下蛔蟲一條,仍有身熱微汗,診其兩脈,已無芤象,惟弱耳,舌苔白尖微紅,眠仍難安,餘曰此虛熱也,非用微苦之藥泄其心火不可,為之立案曰:產後十朝,驚狂皆瘥,虛熱微汗,眠猶難安,大便解下蛔蟲,小溲已氏,舌苔白尖紅,脈弱,此乃陰傷使然,法主和陰救液。方則北沙參、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蓮子心、浮小麥、紅棗、煆龍齒,煆牡蠣、活磁石也。

  十三日,項鈞方君來,言昨日服藥之後,情形大佳,驚狂虛熱皆瘥,夜眠亦安,大便小溲都行,大致生命總可無妨矣。余曰餘初次診脈,即許以不死,現在病已去其大半,當然可以寬心。項君日病人自己常常憂慮,頗難寬慰。餘曰緣病者身為西醫,經目已多,見產後此種病症,多屬不治,是以憂心,不知在吾國醫實非絕症,尊夫人經此次親身試驗之後,當信吾國醫,確非大言欺人者,項君唯唯,是日方案曰:驚狂虛熱皆瘥,夜眠已安,溲便皆行,產後已十一朝矣,當與和陰。西洋參、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浮小麥、紅棗、葡萄乾、煆龍齒、煆牡蠣、生穀芽。此藥服後,電話來報告病狀有變,言兩乳作脹,身有微汗,時餘出診在外,尚未回家也。

  十一月十四日往診,病者告餘,「遍體微汗,兩乳作脹,自覺煩熱,溫度計測之不甚高也,有無妨礙?」餘慰之曰:「無妨也,兩乳作脹,此為釀乳,即使熱度極高,亦不為害,蓋為產後必要之過程,切不可使用西法,冰之以冰塊,打之以退熱針,庸人自擾,致成大患。」

  病人曰:「能為我消脹否?」餘曰「能。」病人又言口渴,飲不能解。餘允為之設法,脈象與前診無甚出入,書案曰:產後十二朝,驚狂、虛熱、不眠皆瘥,小溲多,微有汗,乳微作脹,舌苔潤,口幹一法與養陰。方則西洋參、金石斛、大白芍、炙甘草、香谷芽、朱茯神、夜交藤、煆龍齒、煆牡蠣、制女貞、紅棗也。

  此藥服後,口渴較減,乳脹不瘥,病者頗以為慮,十五日之案日;產後十三朝,眠已安,胃能納,乳猶作脹,肢麻,法宜養陰兼與消乳。方則吉林參須、西洋參、金石斛、大白芍、炙甘草、朱茯神、夜交藤、煆龍齒、煆牡蠣、制女貞、香麥芽、焦山楂、生穀芽也。

  次日項君來,言昨日之方大佳,兩乳已不脹矣,胃納已增,夜眠亦安,惟大便不通,已有三日,可否設法一通。餘答以診視過後,再定方策。及午後往診,病人亦要求一通其便。

  餘曰「礙難遵命,此乃陰液虧損,並非是積濁不下,斷不能通,倘與通瀉藥,定生變端。蓋吾國醫,以病為對象,雖同病大便不通,而其所以不通之故,既有寒熱虛實、陰傷積穢之不同,治法亦不齊一,斷不敢以簡單純一之瀉藥通治各種便閉症,國醫之比較麻煩,就在此等處所,是日乃十六日也。案曰:產後十四朝,眠安納增,乳已不脹,舌苔白,脈已較和,大便三日未行,不可攻也,法與養陰。方則以前方去楂炭、麥芽。加小生地,並加重白芍。十七日,大便猶未行,眠不甚安,眼花,肢軟微汗,乃于前方中加歸身、秫米、遠志、棗仁,服後諸恙皆瘥,惟便仍未通,再加淡蓯蓉一味。大便始暢行,於是欣然出醫院,為與魏玉璜一貫煎,調理而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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