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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名達問病記


  微菌之為物,其形不一,有弓形,有杆形,有球形,有雙杆形,單杆形,最球形,單球形。西醫于此種種之菌,精究其形狀,分析其種類,以為萬病之源,皆由乎此。病而一涉乎菌,無不談虎色變。

  在吾中醫對於微菌一物,亦知可厭可憎。惟不若西醫認為萬病之源。吾中醫知另有病源,決在微菌之外,決不能張冠李戴,捉生替死,使真真病源反得邋遙法外,肆虐以禍人。

  吾中醫認人身以內之微菌,猶人身以外之蟣虱同屬可厭可憎之物。其為可厭,其為可憎,其為有害於人,吾中醫亦何嘗否認?惟決不肯誤認做萬病之源,轉移吾醫者之目光,精神貫注,全注於菌,真真之病源,反致無暇顧及,而病源反得潛滋暗長,肆虐不已。事實之證明,勝於任何雄辯,吾之謂此,並非空言,吾蓋有為而言也。民國二十四年四月三十日,鄉先輩陳蓮舫征君之孫橘璿假西藏路寧波同鄉會,行結婚典禮,余以戚誼被邀往觀禮,逮宴畢回寓,已十時有半,而老友朱大可、陳澹龠,同新友二人在診室俟餘,大可且攜其少君小可。

  澹龠為余介紹新友之一,系姚君名達,暨南、復旦兩大學教授也。姚君為其夫人之疾求余設計,餘問其狀,姚君曰:余妻曾產五六胎,現又懷孕,已及六月,前因頭痛就西醫診,西醫認為肺病頗嚴重,非先打去其胎,不能治療。余妻不願。西醫日;不肯打胎亦可,惟不能速愈耳。遂日日為之打針。餘問咳嗽否?姚君曰:無。余妻之頭痛。雖經西醫悉心治療,絲毫未見功效,後來愈痛愈劇,手臂亦遭延及。斯時用愛克斯光照看,始知肺病並不嚴重。西醫又言此手臂之痛,當是風病,於是改打風濕之針,亦未見效。近來則頭痛更劇,甚至夜不能眠,項背皆強,西醫言此症變成腦脊髓炎矣,非入醫院不可。連延數西醫,語皆相同。於是送入醫院,院醫言此症嚴重,已到不治地步,絕無辦法,要餘簽字,生死憑諸天命之紙。姚君言時,語帶江南方音,大可恐餘不解,則為之翻譯。

  大可言,姚夫人乃當代女作家,設女子書店于霞飛路五百二十三號。該書店出品,大半是姚夫人作品。餘大為感念,此病者為吾國女界傑出人才,定當竭吾之力,為之診治。因告姚君:尊夫人既經眾多西醫細心診治,認為無辦法之不治之症,余何敢以未會診治之症,認為決有把握?但是病人住院。所以求病之愈。今該院醫既言絕無辦法,則住院與不住院,效果相等。為君設計,當以趕快出院為先決問題。早一刻出院,即可早一刻設法。姚君要求先與一方藥,餘於是書一小方,藥僅二昧,仍是鮮竹葉六錢,鮮生地二兩也。姚君複問對於此症,究竟有無把握。餘曰:「須診過才能下斷語。現在最要,就是出醫院一事。」次日為五月一日,午後姚君電話來,言病者狀況頗佳。餘問昨藥服否?回已服完。問何時出院?回須明日。二日餘晨午晚三次電話於女子書店,問姚夫人已否回家?回仍住醫院。愛莫能助也!三日午後,姚君來寓,餘劈頭就問夫人已出院否?姚言未曾出院。餘曰:然則病勢當已減輕?姚言病者兩目已昏不能視。餘訝曰:肝腎絕矣。姚言院醫既無辦法,又不許出院,日惟抽病人脊部之水。言次淚承睫,此時餘惟有以語言寬慰之而已。

  餘對於此事。有疑問數個:偶患頭痛,何以確知其是肺病?在吾中醫,肺之脈不上頭,頭痛何能斷為啼病?西醫即不知脈,頭與肺之距離當亦知之。此種診斷,余不能解,一也。

  即使確是肺病。病在於肺,治肺可也,與胎何涉?胎居胞宮在下,肺居上焦在上。肺與胎風馬牛不相關涉,何以必以打胎為先決問題?在吾中醫治病,病不由胎,即使同處下焦,亦斷無舍病打胎之理。此種診斷,余不能解。二也。人命至重,學識有限,吾中醫遇到嚴重之病,自審不能解決者,必叫病家另請高明,不但口頭囑咐,並且書面寫明,決不肯既無辦法,又不放手,貽誤病機也。貴西醫之不放姚夫人出院,吾中醫誠莫測高深,此種辦法,余不能解,三也。敢請貴西醫將以上理由,在報紙上逐一披露,企予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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