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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石碣村三阮辦漁團 江州埠吳用開報館(2)


  這時候小七自己不把舵執櫓了,同吳用立在船頭,觀看湖景。一葉扁舟,在萬頃綠波中分流而上,船頭下水聲澌澌作響。如畫,即畫也畫不出吳用指湖中的萍蘩菱藻問道:「這些東西於行船很有關礙,為什麼不把來除掉?小生往常過湖泊時,不曾見過。」小七道:「此乃特地布種的。因這種東西,在湖面上有吸收的作用,可以滋養水族,幫助生長,所以本湖的魚族,比了他處分外的肥美。」說著時,已到湖泊西偏。見中間築著魚籪,如短籬一般。有詩為證:

  來往舟無礙,周遭竹試編。
  漲添新雨後,欄向畫橋邊。
  涇渭各分界,泳游難任天。
  截流機太重,此術創何年?

  行過魚籪,見七八隻漁船在那裡撒網。眾漁人見了小七,一齊停了生活,挺直身軀,行了個舉手禮。小七問:「二哥、五哥在那裡?」一漁人回道:「五官人在前邊監視扳罾,二官人則沒有瞧見過。」小七的船就向前邊蕩來。見一隻船從上流劃下來,船上阮小二戴著細麥草遮陽笠子,穿著青綢衫褲,執著柄牙骨黑面的油紙摺扇,一手提著個畫眉籠子,籠上的銅鉤兒向著外邊。吳用道:「二郎得意麼?」小二見是吳用,忙道:「教授甚風吹到此?為什麼不給一個信我們?」小七道:「二哥,一同瞧五哥去。」阮小二道:「教授恕罪,請與七郎先行一步,小人尚欲去部署部署。今晚是叉魚之期,眾漁人叉魚地段,須得我去預行指派呢。」一拱手,那船兒劃著槳自去了。勤職如是,焉有不發達乎?

  吳用道:「我與七郎問話,漁人答話,立正舉手一段規矩,而知漁團體制之尊嚴;于二郎之辭我同行,先去部署漁事,而知團長之勤職。你們這樣辦去,『賺錢』兩字,是拿得穩的。」小七道:「教授不知,刻下我們村上也都改良了。即以樹木一端而論:凡松、柏、槐、柳等不會生果子的樹,一概不種,即從前種植的也都砍掉,一便換種桃、杏、梅、桔等果樹,一年中至少也好進益三五十兩銀子。」

  (昔人言大才不宜小用,今方知其不確。觀于士諤於《新水滸》中改良學務、改良漁務、改良村務,寫得盡善盡美,各臻極妙,一何大才之無小不宜也。且于時遷傳中寫奸滑處,惟肖惟妙,于吳用傳中,寫狙詐處,又惟肖惟妙。以英雄能識英雄,便之士諤,必奸滑狙詐之徒乎?而學務、漁務、村務何又無所不能,無所不知也?嗚呼,吾不能識之矣!)

  吳用嘆服。小七用手指道:「教授瞧見麼?岸邊八九隻船,一排兒停在柳蔭下,不是都在扳罾麼?」吳用隨著所指望去,果然十來個漁人,在那裡扳罾。有詩為證:

  制就罾床好,生涯笠與蓑;
  彎彎垂四角,汛汛向中阿。
  垂柳渡旁映,落花舷上多。
  漁兄共漁弟,扳取樂如何?

  吳用道:「七郎,五郎在那邊望我們也。」只見阮小五頭上戴著麥草笠兒,穿著黑綢散腳褲,青羅短衫,袒著胸。那青色羅衫映著胸前刺的青色豹子,愈覺得青鬱鬱滲瀨怕人。這時候船早行到,小五道:「果然是教授!好多時不見面了。齊巧我公事完畢,就同教授湖濱酒樓吃三杯去,有新捉的鯉魚,順便帶幾尾去做羹兒吃。」夥伴聽得,忙選了兩尾大的,在綠楊樹上折兩條嫩枝兒穿了,拿著先行。如畫。便畫也畫不出吳用、阮小七、阮小五依舊坐著船,緩緩而行,劃到水亭下荷花蕩中,便把纜索拴縛定當。兄弟兩人扶吳用上岸,走上湖樓,揀一副座頭座下。吳用見地方雖不甚寬暢,而佈置得十分精緻,開窗一望,全湖風景,盡在目前。正是:放眼湖光千頃合,蕩胸雲氣十分寬。

  三人坐下,叫酒保開一壇上好的花雕紹酒。店小二把三隻大盞子擺開,鋪下三雙筋,肥雞、壯肉,一碗碗端來放下。阮小七道:「我們的魚可曾送到?」店小二道:「已在收拾了。」三人吃酒閒談。剛談得三四句,店小二報道:「二官人來了。」阮小二已自走上,酒保忙著添盅筷,設座頭。一時魚羹做好,熱騰騰盛了兩大盤上來。四個人吃喝著,講論些別後情形,異常暢快。

  阮小五道:「教授在東京,曾會過八十萬禁軍教頭王進麼?」吳用道:「莫不是史大郎的師傅王教頭?」阮小五道:「正是此人。王進在老種經略相公處,一住多年,帶著好幾個營頭,頗立下些兒功勞,現在延安府改練新軍。王進因年紀老了,吃不住,力薦史大郎以自代。所以史大郎一下山就趕到延安去,聽說目下紅極,兼著四個優差,進益很是不小。那王進便奉著娘,依舊回向東京去了。老種經略專折奏請,與王進的娘建造百歲坊,與王進建造孝子坊,聽說聖旨已經批准。難道教授在京不曾會過麼?」

  吳用道:「沒有知道。那急先鋒索超,則因事進京,倒會過一面。索先鋒在大名府做了新軍統領,出息頗不壞。好得梁中書推心置腹,言無不聽,計無不從,因此托他說事的人陸續不絕,即以酬勞一端而論,每年也有好幾千金。」阮小七道:「盧俊義、盧員外在河北作些什麼?索先鋒可曾說起過?」

  吳用道:「說起過的盧員外闊綽的了不得,在梁中書衙門呈報了,願獨力築造大名通到白溝的鐵路,梁中書立即申報朝廷,朝廷下旨封盧員外三品卿銜。聽說目下已在動工了,將來獲利之巨。必不可限量。」阮小二道:「怪道小乙哥前月到此,說採辦什麼枕木,我們正不懂。如今聽先生說,方知是造鐵路用的。」吳用道:「小乙哥來過麼?可惜吳用不曾碰著,如今已是不及了。」阮小七道:「教授要見小乙哥做什麼?」吳用道:「我此番下來,一則瞧瞧你們,二則謀謀事業。現在聽你們說著小乙哥,忽地觸動我一樁心事,這事辦起來一定可以發財,但須要兩個幫手,一個就是小乙哥,還有一個是聖手書生蕭讓。」

  阮小七道:「究竟辦的是什麼事?」吳用道:「我們文人,總脫不掉文墨兩字,想組織一爿報館呢。」阮小二道:「報館目下多的很,恐不見得做得出,那裡會一定發財?」吳用道:「這都是庸俗人的見解。確論世界未曾有報館,我第一個啟發此事是難的,因為人家不曾知道其中的利益,吾須一一引起人家的趣味;若報館已多,人家已曉得閱報之利益了,還難什麼?並且目下報館雖多,敢言的報卻一家沒有,因都受了官款,奄奄然生氣全無,閱看的人家也都不甚高興;我此刻開辦,只要立異標奇,不受官款,不受外款,不避權貴。不畏強禦,不辭勞怨,這樣辦起來,不怕不發達。」阮小五道:「即使發達,也有限的很,那裡就會發財?」吳用笑道:「你們只會得打幾條魚,此中的細微曲折,那裡會得出?我這樣大弄起來,官場中必定忌憚,那時必定設法買我們的報館,我就可大大的賺他一注銀子,這是一層。還有一層,我黨散在各處,沒有機關報,信息終覺遲慢,辦了報館,黨人也可通通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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