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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白麵郎擬開女校 神算子籌辦銀行(2)


  蔣敬道:「說著軍師,你可曉得學究先生可曾下山?」鄭天壽道:「怎麼不曉得?吳學究上東京去了,也於今日動身。他因聽得朝廷複行開科,考取優拔,所以去投考呢。」蔣敬道:「奇了,自去年十月朝廷頒佈紹述熙豐政事書後,科舉停罷,已成鐵案《通鑒輯覽》宣和元年冬十月,頒紹述熙豐政事書於天下。按熙豐政事,即神宗熙甯元豐時所行之新法也。新法系王安石所創,紹述者,繼續之謂,曾幾何時,複行反汗?堂堂政府,作出來的事,竟同兒戲一般,怪不得西夏、契丹、女真在吾國的勢力,日漲月盛呢!」

  鄭天壽道:「這總算是嘉惠寒儒的政策,只可惜那些已經脫罪的學校監督,並國民公舉的諮議局新議員,又要負笈囊書的,吃那考試苦頭了。」蔣敬道:「想得起來,必是吾國的讀書士子罪孽深重,上幹天怒,那考試的刑罰尚沒有受足,所以再有這尾聲的優拔科呢。不然,像軍師這麼樣聰明一個人,如何再會瞧不破起來,此非天譴而何?」鄭天壽道:「月漸西沉,夜已深了,咱們下去罷。有話明日再談。」蔣敬道:「你在幾號房艙裡?明朝我來瞧你。」鄭天壽道:「幾號倒不曾留意,橫豎好找的很,我的房就在梯子下左向第三間。」於是二人各自回房安歇。

  那蔣敬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不曾合眼。心下盤算:「到雄州做什麼生意?目下洋貨盛行,民間穿的衣料,不是契丹布,定是女真綢,我還是做洋貨罷。但洋貨一道,素來不甚明白,如何可以下得手?」又想:「洋貨是從洋行裡賣出來的,那洋行生意沒有什麼在行不在行的。我此刻有的是錢,到雄州化上幾個錢,弄一個康白度做做,盡日價坐馬車吃花酒,玩他個不亦樂乎,豈不甚好?」

  既而又想:「人情叵測,世路崎嶇。聽得通商口岸,往往有蹩腳洋人,靠著康白度的錢作為資本,開設洋行,賺了錢,康白度不過分潤幾個餘利,有限的很。一旦折閱,則雪花花白銀,盡丟到東洋大海去了,影蹤全無。恁你天大的本領,合他打官司,即使官司被你打贏,而律師費、公黨費等已花掉不少。洋人則說是做生意蝕本,實在沒法可想,只好出還張筆據,約日歸還。你收著筆據,今日去討,明日去收,恁你跑他百十來趟,依舊是一文沒有,倒白花了許多工夫。後來自己跑的厭煩,情願不要了。我到雄州,又是第一次,地陌生疏,憑你是梁山泊英雄,恐也沒處施力呢。」

  後來忽地想著道:「我真呆了,枉稱做神算子,連這些都算不就,不慚愧死了麼?商場競爭,全靠著交通機關的靈便,交通機關,不就是銀行麼?目下本國人開的銀行,好在尚不甚多,我到那裡,何妨就組織一爿銀行做做。好便好,不好時,哼,哼!不怕不倒他個二三十萬銀子,那不是安安穩穩的事業麼?」主意想定,也就睡著了。

  次日醒來,只聽得機器聲軋軋不已,夾著船外的風濤聲,頗為壯麗。那一絲絲的陽光,從窗隙中直射進來。蔣敬忙著起身洗畢臉,即到白麵郎君鄭天壽房中。見天壽尚沒有起身,遂喚道:「鄭哥,鄭哥!睡的這麼晏,一下山就失掉英雄本色麼?」天壽打著呵欠道:「倦的緊。船尚沒有到碼頭,起來做什麼?」蔣敬道:「特來與你談談。」天壽道:「很好喂,蔣哥,你可曉得本山尚有弟兄在這船上麼?」蔣敬道:「是那個倒沒有知道呢。」

  鄭天壽道:「起初我也沒有知道。昨晚與你分手後,回到房中,只聽得隔壁大呼捉賊,咱開出門去看,只見一個黑影閃將入來,咱就一把擒住。那人開口道:『鄭哥,放鬆些,小弟是鼓上蚤時遷。』問他到船上來做什麼?他說也想上雄州尋些生意做,因見你隔壁房中的人行色甚壯,一時手癢起來,想弄一個盤費。那知是個鴉片煙鬼,通宵不睡的,險些兒著了道兒。咱問他:『你是個賊子,到雄州去做甚生意?』他道:『我此刻是個梁山實缺道了,做起生意來,也可稱為大人了,怎麼不好在商界裡頭混混呢?』」

  蔣敬道:「照時遷的敏活手段,偷天換日,在商界算起來,果然是個出色人員。我今天告訴你一樁事。我到雄州,想組織一爿銀行,商業、儲蓄兼做。做了商業,可以發行鈔票,做了儲蓄,可以吸收零星散銀。那發行鈔票的利益,很是洪大。譬如我有銀子十萬兩,再發行十萬兩鈔票,不就變成了二十萬麼?並且十萬兩鈔票,不見得一天中人家都拿來兌換的;算他有十分之一前來兌換,只消預貯著一萬金就夠了。再者十萬兩鈔票,一年中不見得完完全全一張沒有失掉的,水裡火裡要毀壞多少,經過的手多了,融掉的也必不少。即此一端,那個利益已經不少。且現銀可以借給人家,又可以取利息,那銀行借出去的錢,並且都有押抵,或是房屋。或是貨物,千穩萬穩,再沒有風險的。自己名聲大了,受了社會之信用,人家存款,整幹整萬,像堆山般堆壓進來,我就把存款銀子,再去發行鈔票,再去借給人家,這個利益,可以算得清楚麼?鄭哥,這還是規矩辦法呢。倘用奸滑手段做得起來,哼,哼!還不止此數呢,還不止此數呢。」鄭天壽道:「到底有幾許利益?何妨說出來,讓我聽了,也學個乖。」蔣敬道:「那是難說難言。」

  兩個人正說著,不提防外面走進一個人來,大聲道:「唷,唷!好個難說難言。你的心比墨還要黑了,真不愧為神算子,可怕,可怕!」二人唬了一跳,回頭急看。蔣敬道:「我道是那個,原來即是你。你這個人總是價賊頭賊腦賊腔不脫,竊聽人家私語。須知文明公例是不興的,現下闖到新世界上來,也須改去些才是。」

  鄭天壽道:「也虧他的賊智,竟使我們一些兒都不覺著,咱家問你多早晚到此間的?」那人道:「唷,唷!文明面目,強盜心腸,竟把假面目在我跟前施起來了。告訴你還早著咧。我們是一夥兒人,你們的性情行為,我肚裡頭早爛熟了呢。」正是:密室談心,隔牆有耳;曉窗共話,意外人來。欲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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