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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諮議局紳士現惡形 鹽捕營官府逞淫威(1)


  話說魯智深見眾人都笑自己,再也忍耐不住,正欲發作,經林沖、戴宗竭力勸住。看官,你道眾人為甚笑他?只因智深頭上戴的,是洋人夏季所用的龍鬚草涼帽;上身穿的,是洋人旦日駕年的大絨禮服;下身褲兒,卻是秋衣。智深等三人是新從梁山下來,那裡知道其中奧妙。

  林沖抬頭見壁上掛著章程,內有一條道:「投票所除本所職員,及投票人與巡警外,他人不得闌入。」想道:「好條嚴肅的章程!」只見一人皂帽直裰,打扮得公人模樣,在那裡往復梭巡。林沖忖道:「章程既禁止閒人,則這個人必是本所職員無疑了,但職員斷無穿著皂帽直裰的。」正是疑慮,只見那皂帽直裰的人走到一紳士前彎著腰稟道:「老爺,煙燒好了,請進去用罷。」

  紳士道:「王老爺過足了癮麼?」皂帽直裰的人道:「過足了,老爺請用罷。」林沖道:「奇怪!照章程吃鴉片煙的不能有選舉權,本所的人如何反吃鴉片?」只見兩邊站著五十余個地保,每到一個人,報告住址。即有個戴秀士巾的叫道:「三圖地保,你瞧此人果是你圖中的某人麼?」只見一個三撮鬍子,歪戴著帽子的應道:「小人理會得。」即把那個報告住址的人問道:「你是某相麼?」

  那人應道:「你難道不認識我麼?」林沖一想道:「糟了!我們都是異鄉人,頂冒了本地人姓名,倘教地保察看起來,豈不要鬧穿!」只見那人走到桌邊執筆寫票,那個吃鴉片煙的紳士,立在桌前低頭細看,那人問道:「請問監察員,這裡的規矩,選舉人寫票的時候,是否必要監察員監視?」紳士道:「監察員不過恐人寫錯,代為指點指點。」那人道:「然則請閣下不必費心,因我決決不會寫錯的。」

  紳士尚欲回言,那穿皂帽直裰的長隨又道:「煙泡已經打好,請老爺快去過癮。」紳士趁勢走了進去。裡邊又踱出一個煙容滿面的紳士來,向選舉的眾人道:「你們今次舉那個?我勸你們最妥當莫如舉某人。」一個道:「選舉權是我的自由權,你如何可以干涉?」紳士道:「你這次不舉某人,我定不干休!」林沖道:「選舉如此,憲政掃地了。預備如此,實行可知,說什麼九年實行。宣和二年的諮議局,是大宋國憲政活劇的第一出,第一出如此,以後的也不必瞧了。師兄,院長,我們回去罷。」

  智深道:「洒家瞧的肚子都要氣破了,快出去,喝兩碗酒振振精神。」戴宗道:「走罷。」於是三人一齊舉步。正欲出門,只見監察員跟來問道:「你們三位不曾寫票投匭,如何就走?』智深道:「洒家走自己的路,幹你鳥事?」沖道:「我們有事,先走一步,請老兄不必見氣。」紳士道:「有事儘管請便,只要把入所券留下就是了。」林沖道:「留下就留下,但不知有何用處?」紳士笑道:「也無非替眾位代勞就是了。我把你們的入所券,換了選舉票,即替你們代寫代投。」林沖道:「恁地時費心了。」

  走出投票所大門,戴宗道:「教頭,他們當紳士的心腸,比我們強盜還要狠十倍。我們做強盜的心裡頭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面子上也殺人放火打家劫舍,他們做紳士的人,滿肚皮殺人放火,打家劫舍,面子上卻故意做出許多謙恭禮數,文明的樣子。即如方才的紳士,他明明要我們三張入所券來替朋友填寫姓名,卻反說是替我們出力,說得何等樣冠冕堂皇!」智深道:「我們去吃酒罷。」林沖道:「前面有座水閣子,有酒幡兒挑出在門前,即去喝三碗罷。」智深道:「很好。」

  三人走了一會,果見一座大酒樓,三開間門面,高懸匾額,金地黑字,寫著「酒家」兩字。洋台簷下掛著七八塊金地黑字的招牌。寫著「番漢全席」「零碗小酌」「四時酒菜」等名目。三人跨進店門,見燒的燒,切的切,上灶下灶,共有一二十個人忙個不了,滿屋裡燒得煙霧騰騰,芬芳撲鼻。三人走進水閣,見那閣子十分闊朗,四圍都是五色玻璃,洋漆的欄幹,揩抹得點塵沒有,一色的水磨揩漆椐木桌凳,擺列得齊齊整整,十分潔淨。先有二桌酒客,在那裡猜拳行令,吃得杯盤狼藉,興致濃濃。林沖就在靠窗揀了個座頭坐下。

  酒保上來問:「三位吃甚麼酒?甚麼菜?」林沖道:「有上好黃酒,打十斤來,新鮮黃牛肉,炒十斤來、再有童子肥雞取一對來,此外有可口的東西揀一二祥來。你也不必侍候,要什麼喚你便了。」酒保答應了幾聲是,便喊下去了。不多一會,見酒保一手拿著三隻江西瓷白地青團龍的酒杯兒,杯內放著三柄白瓷荷花瓣式的一瓢兒;一手提著一把點銅錫鑿花的酒壺;肩上搭著一條半舊不新的白布兒,走將過來放下酒壺,便把肩上搭的那塊布取下來,向桌上抹了幾抹,然後案上酒杯,再向胸前布裙內取出三雙烏木筷子來放上,便去了。一會子,又拿了兩個碟子,兩個碗子來放下。見一碟是醃鵝,一碟是燒鴨,兩個碗子都熱騰騰的:一碗是炒蝦腰,一碗是青魚片。

  智深道:「兀那鳥店,弄出來的東西,都是吃不飽的,敢是恐怕賣完了_不成?」林沖道:「這都是輔助品。我們點的菜,還沒有來呢。」說著時,見酒保托著一大盤牛肉送上。林沖道:「與我取三隻大碗來,我們不慣淺斟低酌。」酒保喏喏連聲而去。一時兩隻肥雞、三隻大碗,一齊送到。智深道:「這方爽快。」於是三人吃喝起來,虎咽狼吞,鄰桌見了盡都驚呆。三人吃喝完畢,就會鈔動身,一徑回招商來。剛要進去,見客店隔壁一簇人圍住在那裡。林沖好事,過去一問,卻是夫妻兩口子相罵。林沖也不在意,與智深、戴宗進客店去了。

  原來相罵這一家,姓李名福全,本是個櫃上商家,因賭錢輸極了,盜取店中銀兩,被東家知道,歇掉生意,失業在家,販賣私鹽度日。近來朝廷百事維新,因經費不足,不得不取償於鹽斤一再加價,每斤鹽價至七八十文,各官鹽局就聯名的要求鹽捕營官府,請嚴禁私鹽,於律外更增嚴法。官府因公款所關,不得不勉如所請,就出示嚴禁販私,說不論肩挑步擔,獲到站桶站斃,決不寬恕。李福全這日起身,挑著鹽正欲去喊賣,只見緊鄰王三走來道:「如今鹽是不能挑賣了,誰犯了就要捉入站桶站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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