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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周介山巧結單品純 費太太誤入迷龍陣(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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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太道:「不打也罷,打也罷,今晚單龍吟、單品純叔侄兩個子,在東廂房玩抓攤,我們且去瞧瞧。喜歡打不妨打他幾記,不喜歡打就白瞧瞧,他也不會來勉強人家的。」 費太太道:「甚麼叫做抓攤?倒從沒有見過。」 周太太道:「抓攤是最公平最好玩最有趣味的一樁玩意兒,是隨意模出一把銅錢來,放在一個碟子裡,上面罩上一個瓷杯,病人家打開了寶,用手數,恐怕有弊病,卻拿一根筷子,一個個錢數給人家瞧。按著一二三四數目,分為龍白進出四門。沒有開寶時光,是何門路,連做寶的人都沒有明白,真是最公平不過的玩意兒。不信少頃瞧見了就明白了。」 費太太本是個好奇的人,聽說抓攤用銅錢做寶,便存了個觀光之心。隨道:「停會子倒要見識見識。」 看官,你道這單龍吟、單品純果是紗廠總辦官宦世家麼?呸,原來都是著名翻戲,頭等圞霸,專行靠賭為生。一手好牌九,拗副巴龍頭,褪副巴龍梢,輕圓活潑,任你怎樣精細的人,碰著了也難瞧破。 且住,編書的,這翻戲圞霸,到底是外國名色,是中國名色?嘰哩咕嚕寫了滿紙,瞧了又一點子懂不出。編書的答道:這種專門特別名詞,凡是老於賭界的,自然不用注釋,能夠一目了然。既勞質問,倒又不能不詳解一番。翻戲、圞霸,都是賭棍別號。普通話就叫牌九司務。現在索性把賭界中幾個專門名目列了個表,省得看官們事事質問。 葉子——牌 統葉子——帶牌進門 急統——骰子挖空中心,全嵌鐵屑或水銀者 急頭——骰子挖空一角,或小半,暗嵌鐵屑或水銀者 空子——好戶頭賭客 老空——同上 老大——同上 阿大——同上 老貴——同上 阿貴——同上 幹血癆——沒有錢的賭客 梢板——洋錢 血路——同上 足寸丈——十元為寸,百元為尺,千元為丈 劈帳——拆份頭 宕頭——份頭 提客帳——拆份頭與知風不在場之人 進門檻——曉得賭經的人 勿進足——略知賭經的人 趁船——有人取巧跟打活門 雙龍會——道中人正在動手忽遇同道 陣上失風——動手時偶然失眼輸錢 搭台——同道等候空子未來先自開場消遣 紮場面——同上 扮搭客——空子不多道中人湊數陪賭 揩油——同道贏錢之後不肯全數攤派私行幹沒 吃油餅——同上 上盤——做上風 下盤——做下風 嘔吧——贏進的錢重行拿出還給老空 天打——臨場失敗 看官們瞧見這些專門詞,可要疑在下也是圞霸。呵呵,在下倘是圞霸時,早去尋覓老空,弄些梢板,過那逍遙日子,誰耐煩低頭伏案的幹這筆墨營生。閑言掃開,書歸正傳。 卻說單品純叔侄,具了這副通天手段,一竟在長江一帶,換日偷天。這年不知恁樣,認識了周介山,兩個人竟然要好起來。彼時介山還不甚得意,聽了品純的勸,也曾扮過幾回搭客,劈過幾回帳,貼補貼補零用,並且麻雀裡頭的過門、抽心、挖角、撈浮屍、砌夾四、仙鶴吃食等種種手法,也經品純指示過,倒頗能夠得心應手。 介山還要學習牌九、搖攤、抓攤各種秘訣。品純道:「介兄,並不是兄弟不肯傳授,我們這一道,看來不甚希奇,學去卻非容易。第一須要眼光好,幾個頭兒、腦兒、尖兒、頂兒都是自小下死工夫苦練成功的。不要說掏撳搶三個字的正訣,拍撈兩個字的偏訣,就這認識幾張竹牌,也非一朝一夕學得會的。念書人掉幾句文,寫幾個字,動不動說是十年窗下。像我們才十年窗下呢。像你老兄,不是我小覷你,眼前就擺著亂筋葉子,對筋葉子你也只同尋常葉子一般看待。碰著門檻進點子的老貴,豈不就要尷尬麼。」 介山道:「你把我說得太不濟事了,我也曉得對筋亂筋兩種葉子,亂筋是三十二根竹頭做成的,張張牌背的竹紋不同,所以張張都有記認。對筋是十七根竹頭做成的,一根竹頭做一對牌,麼二二四,一張三點,一張六點,不能不分做兩樣。這兩種葉子,都是很容易認識的。」 品純道:「我且拿一副葉子出來,請你瞧瞧,瞧的出我就指教與你。我們翻幫中,現下人才也很缺乏。你如果學的成就,大家也多一個幫手。」 說著,便開抽屜拿出三副牌來,倒在桌上,指道:「這三副葉子,一副是亂筋,一副是對筋,一副是尋常的。你瞧瞧兩樣沒有兩樣?」 介山接來一瞧,見三副脾一般的象牙面子白竹背,細膩光滑,那裡有甚兩樣。搖頭道:「果然瞧不出,看來此道與我無緣了。」 品純道:「介兄可知非是兄弟不肯指教,你的眼光實是不濟了。我們煉這雙眼光,全靠著年輕精足,心靜志堅。初煉的時候,每在清朝起身,站在天井裡先數屋簷上的瓦簷。瓦簷數清了,再數屋楞裡的瓦片。瓦片數清了,再數銅錢。那數瓦簷數瓦片數銅錢,都是用眼珠子默數,不能用手指點。等到一串銅錢擺在地下,望下去幾個青錢,幾個白錢,幾個黑錢,一目了然,半點子沒有錯誤。那才可以認識葉子,把三十二張葉子,平鋪臺上,逐一辨識。白晝認的清楚,晚上再認。逐日把這副葉子打著五關,直到黑暗裡點一根紙煤頭,一掠就能認識,才可以出得手去。這還光是眼法。若講手法,還要繁難。手法共有掏、撳、搶、拍、撈五個字,內中掏、撳、搶是正訣,拍、撈是偏訣。正訣裡掏字工夫最利害,也最難,隨便什麼人在推莊,這副葉子並沒有經過手見過面的,只消坐下去扳門,每扳一副,就暗暗掏上個暗記。四五方牌九堆過,三十二張葉子,沒一張沒有我的記號,便能一目了然,旁邊人如何會知道。任你再精細點子的人,也拿不著我破綻,又奈何我呢。撳字工夫,就不及掏字多多了。不過靠著砌牌時光,撳兩副同點子的牌,或是夾棍。」 介山道:「甚麼夾棍?」 品純道:「夾棍就是雙夾。」 介山道:「雙夾又是甚麼?」 品純道:「夾棍雙夾就是劈開對子的別名。這劈開對子,莊家拿了穩吃,閑家拿了穩輸。搶字訣更不及撳字了,全靠著心靈手活,稍一呆滯,就要穿繃。」 介山道:「敢就是麻雀裡的飛手麼?」 品純道:「與飛手差不多,砌牌時光,自己留心這一條牌裡,第幾副點子最大。怎奈擲出骰子去,偏偏拿不到手。這時候,順要靈快,夾手急把骰子一收,不等到旁人取牌,趁勢把大點子牌搶了進來,隨將手指在牌上略略一帶,把臺上餘牌排得層次井井,一點子不能被人家看破。」 介山道:「這個還容易學步,我麻雀裡的摳心、挖角、脫梁換柱經你指點了,行過幾回,總算都沒有穿繃。」 品純道:「究竟牌九難點子。」 介山道:「麻雀裡的摳心,不是向旁人打出的牌裡摳進一張麼?挖角是挖取角上的牌,脫梁換柱是把手裡沒用的張子,換取牌上有用的張子,那一樣不要心靈手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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