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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游張園擂臺成虛話 談國貨嬌女逞機鋒(2)


  大姨太笑道:「大姊姊這麼說,老爺著迷,責備他已經是多事了。」

  馬太太道:「這三個人,我都認得。他們眼錯沒有見我們,見了也要過來招呼的。」

  二姨太道:「瞧這模樣兒,體態兒,莫非是堂子裡頭人物麼?那副腔派,何等的輕蕩。」

  馬太太道:「人家確確是公館中太太、小姐,怎麼說是堂子裡人物起來。」

  二姨太道:「嫂子哄我罷了,我不信公館中有這樣的太太、小姐。」

  馬太太道:「這是珊家園有名的周公館,他家老爺叫周介山,與我們靜齋是很要好的朋友,春泉伯伯也認識的。這三個女子,前頭一個就是介山太太,小名兒叫做巧寶。後面兩個穿玄色白絲紋巾線緞棉襖的,是他大妹子周風姑,穿白灰色巾線緞棉襖的,是他小妹子周小燕。」

  二姨太道:「我看他們面貌也不過如此,並不怎樣的標緻,不過眉目間另有一種媚氣,身上頭另有一副媚態,那是人家學不到的。只看方才走這幾步路,走的可是另有一功。」

  說著,只見周太太等三人都回轉身,重又走將過來,想來是那邊沒有空桌的緣故。這時候,卻被他瞧見了。就笑吟吟的與馬太太點頭兒招呼。那三對秋波兒,卻像流星般不住的瞟向四周去。忽見左邊一桌上兩個小夥子,起身招呼,說這裡還空,就這裡來罷。」

  周太太、鳳姑、小燕就踅向那邊去了。見他們坐在一桌上,異常親熱。兩個小夥子一會兒敬香煙,一會兒敬瓜子,忙到個不堪。費太太見了詫異,就問:「這兩個小夥子,是他們什麼人?恁地親熱。」

  馬太太笑道:「這個我們那裡知道。」

  費太太道:「上海地方,女人家竟可以這樣脫略,在裡頭時,早被人家當笑話兒講,鬧的人都笑煞了。」

  馬太太道:「這種希沒要緊的事情,都要當起笑話來,那真笑得沒工夫再笑了。」

  說著,周太太早珊珊的踅過來,馬太太忙住了嘴,起身讓坐,問:「兩位姨太太怎麼不出來,這樣盛會是難得碰著的。」

  周太太道:「他們齊巧有點子不爽快。」

  一面就問:「這幾位可是令親?」

  馬太太道:「是敝女東,新從永康出來。嫂子沒有會過面麼?我來介紹。這位就是春泉先生的太太,這兩位是大姨太、二姨太。那桌上兩位,是春泉先生的妹子。」

  周太太一一見過了,就滿面堆笑的攀談。先問:「費太太,上海想是常來的。」

  費太太道:「也不大來,此番還是第一遭兒呢。」

  周太太道:「說上海是第一遭兒,簡直瞧不出。照太太的衣裳,太太的打扮,太太的舉動,竟像是個老上海。馬太太,我的話錯了沒有。」

  馬太太道:「很對,不要說別的,就這髮髻樣子,這麼的好,連我們都比不上呢。」

  費太太道:「裡頭帶出來的梳頭娘姨,梳出來總有點子鄉氣。你瞧高聳聳的,像個什麼。」

  周太太道:「還好,高是稍高了點子,伏貼倒很伏貼。」

  周太太又給兩位姨太周旋了幾句,又到隔桌上同兩位小姐應酬了一番,才起身辭去。臨去時光,又再三邀請舍間來走走。費太太心想:「上海的人,都這樣和氣,初碰面就親熱得要不的。」

  馬太太道:「我們各處去走走,瞧瞧張園的景致。」

  於是先就安塏第內,樓上樓下兜了個圈子。然後從前門出去,彈子房、老洋房、光華樓通遊了一遍。這日遊人很多,到處人聲嘈雜,人氣蒸騰,熱鬧得不堪名狀。浙人金贅虜曾有詩道:

  難得勞生暫息時,與君並載一遊嬉。梅花滿放春來早,日影西趖我到遲。

  頗覺眼前愁綺靡,應須物外論妍媸。未忘結習還多感,人海騰騰自詠詩。

  馬太太、費太太等一干人,才從光華樓出來,劈面碰見了費春泉、馬靜齋。靜齋道:「今天擂臺不打了。」

  馬太太道:「為甚緣故不打?」

  靜齋道:「聽說外國人中國人講不通呢。外國人只許動手,不許動腳。中國人不答應,所以不打了。」

  馬太太道:「打擂臺也會滑頭的,上他當的人倒不少呢。」

  馬小姐道:「既然不打擂臺,我們呆坐在這裡做什麼,還是兜兜圈子爽氣的多。」

  馬太太道:「費太太不知可喜歡外頭去兜兜?」

  費太太道:「我是隨便的。」

  於是馬小姐做主,叫馬夫駕車,八個人陸續上車。馬太太、費太太作先鋒,馬小姐新姨太作殿后,費家兩位小姐兩位姨太作了中軍,四部馬車一齊出發。出了張園,馬夫把鞭只一揮,拍踢拍踢四部車子排成一字長蛇陣,滔滔滾滾,飛一般望東卷將來。

  (偏用先鋒、殿后、中軍、出發、一字長蛇陣等許多字眼,卻只見其新,不見其舊,只見其雅,不見其俗。嗚呼士諤先生,真天才哉。蓋士諤先生,珠溪傑士,當世文豪。憫國人之沉睡,而思有以驚醒之,手著小說三十餘種,都二百余萬言,而續著且未已,氾濫廣博,吾國小說界未之有也。其描寫古今英雄豪傑之成敗得失,治亂興亡,及盜賊騙拐博徒奸凶之詐術暴行,長言短語,上下縱橫,曲盡其狀。時而雷轟電掣,海立山崩,時而天淡雲閑,星明月朗。寫幽怪則神號鬼泣,寫兒女則鳥語花香,忽而勇夫傑士,忽而女子婦人,其筆端倏忽變化,幾如神龍之夭矯天空,不可捉摸。余嘗評晚近小說諸鉅子,應推士諤先生為第一。每有新著,輒樂為之評判。文字因緣,幾成莫逆,而海濱弱女,遂得附傑著以傳焉,不可謂非幸也。而俗人不察,漫謂余之傾倒先生,其中另含別意。嗚呼,何其誣也。鎮海李友琴女士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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