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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春生錦帳婆媳聯床 變起家庭爺兒吃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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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老頭兒時,卻毫無動怒的神氣,也並不來查問自己,竟如無其事的向東一步步走去了。小胡心中不勝詫異。看官,你道這老頭兒是誰?原來不是別個,正是周太太嫡親丈夫周湘卿先生。小胡見了周太大,便把碰著湘卿的事說了一遍。周太太笑道:「你膽也太怯了,怕他怎的,我的事他是不敢來管的。」 小胡忙問何故?周太太道:「他這人本是胡裡搭塗慣了的,你老子在走動時,也並不十分的避忌,何況這會子我合他已經約法三章了呢。你以後盡可不必怕他。」 小胡道:「怎麼約的法?」 周太太道:「你瞧他自己規矩麼,姘了小姨不算,還要姘小姨的童養媳婦。我勸論他幾回,終是不聽。我就向他講明,你有著家食不吃,偏要去找野食。我好好的家食被人家奪了去,就找點子野食來補補虛,也不能夠說我無理。男和女同是一般的人,一般有著頭目手足,一般有著聰明才智,男子幹得,女子也沒什麼幹不得。你要管我,你自己先守起規矩來,你守了規矩,我如果再犯不端事情,恁你斫掉我的頭,我也不敢同你響一響。這會子可是不能,他被我說得啞口無言,就回我道,依便依你,只是此後大家不能管大家的了,不要我不吃的醋,你卻橫來干涉。我道,我總不來管你,只是你受了外頭人虧,可也不要來告訴我。從此後他便不來管我了,你還怕他怎的。」 小胡道:「怪道今天碰著我,竟同沒有瞧見一般。你沒有早向我說,害我白吃一嚇。」 周太太才問:「這幾天有甚貴忙,我這裡竟有六七天不來,敢是有甚得罪了你,你惱了我不成?」 小胡道:「你也沒甚得罪我,我也不會惱你,這幾天我身子有點子不適,睡倒了幾天,怎麼能夠來呢。」 周太大把小胡仔仔細細一打量,呸了一口道:「你這鬼話,請去向三歲小孩子說罷。就是三歲小孩子,也不見會信你,倒想哄我。」 小胡道:「我沒有哄你呀,你不信到我店裡去打聽。」 周太太道:「也不用打聽,我難道沒有眼珠子的麼。你自己拿鏡子去瞧,可像生過病的人不像。白白的面孔,紅紅的嘴唇。」 小胡道:「我簡直害病呢,不害病詐病哄你做什麼。」 周太太道:「你害點子什麼病?」小胡嚅囁道:「這個病可不能夠告訴你,就告訴了你也不中用,你又不會替我醫治。」 周太太道:「你說出病源來,我自有仙方,會醫你的玻你到底是什麼病?」 小胡道:「我這病也是你害我的,不是傷寒積食,不是痧氣春瘟,的的確確是透骨相思症。」 周太太道:「是相思病麼,你想那個,可是想我?」 小胡道:「你我已經有過相好,又不隔著千山萬水,就想煞總也不至於成玻」 周太太道:「不是我麼,你想那個?不好直說說。你我這樣的交情,能夠替你出力處,總沒有不肯的。」 小胡道:「是真話麼?」 周太太道:「你幾曾見我說過假話來。」小胡聽說,跪下地,別朴別樸先叩了兩個響頭。周太太忙把雙手扶起道:「快不要如此,有話儘管好好的說。」 小胡道:「只要你肯出力,我的事情就成功了,如何不要叩謝。你道我相思的是誰?」 周太大道:「你不說我如何會知道?」 小胡道:「就是這裡兩位妹妹。」 周太太道:「難得你這樣厚倩,只是他們姊妹兩個都沒有攀親,現在給你破了身,停日子嫁到夫家去,拿什麼臉子見人。」小胡再四央求,周太太知道不答應一定要決裂,眼看著這樣白胖胖、乖玲玲一個小夥子跑掉,究屬有點子不舍,只得權時答應,以顧目前之利。 從此鳳姑、小燕也得近著禁臠了。周太太和楊太太,一個是婆媳聯床,一個是母女聯床,姊妹兩人在風流界上,都能釀出空前的佳話,總算稱得難姊難妹。然而周太太自己雖然稱心樂意,目睹湘卿混在乃妹那裡,終還有點子不舒服。 也是合當有事,這年兒子介山恰巧從上海回家。此時介山還不曾娶有老婆,年紀也只二十歲左右。秉著這樣兩位賢父母的遺傳性,風流放誕,自然是不容說得。周太太見過兒子,就把湘卿的行為訴說一番,說:「你老子這樣一把年紀,還不肯正正經經過日子,沒日沒夜混在你姨母那裡,索性大小長幼都沒有了,連你沒有成婚的表弟媳,都拖在渾水裡。外邊講得什麼似的,我折了臂膊向裡彎,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妹子,都是自己人,吃的苦真是說都說不出。幸喜你回來了,大家計較計較,你可有甚法子,勸勸你這老不正經的老子。勸醒了他,大家都好。」 介山道:「兒子回來了,本要去探望探望親戚,等我到母姨那裡,見過母姨再說罷。」當下介山就把上海帶回的香蕉、香腸、柚子、餅乾等物,分了點子,親自拎著,到楊太太家來。見過母姨,呈上禮物。楊太太多年不見外甥,現在見介山出落得一表非凡,宛然是個青年小子,不由得不歡喜起來。就殷殷勤勤留他吃飯。一面有搭沒搭的攀談,問問生意情形,又問問上海風景。介山談鋒本是一等,講得個津津有味。楊太太聽得樂極。介山談了會子,忽問道:「母姨,巧寶妹怎麼不見?」 楊太太道:「這丫頭靦腆不過,躲在裡頭不肯出來。其實哥哥是自家人,見見也不礙什麼。」 介山道:「我沒有上海去時光,那一天不和秋生弟巧寶妹一起玩耍,到現在合上眼想起來,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呢。巧寶妹倒又面重了。」 楊太太道:「我去喊他出來。」隨喊道:「巧寶走出來。周家哥哥在這裡,快來見見。」巧寶聽喚,對鏡掠了掠鬢角,換上件竹布衫,才慢慢地出來。介山一眼瞧見,忙著迎上前,作揖問好,品稱妹妹。羞得巧寶還禮不迭,嘴裡含含糊糊回叫了一聲,傍著楊太太坐下,低著頭只顧弄那白洋紗帕子,卻不住的偷眼打量介山。介山嘴裡雖和楊太太搭話,一雙眼珠子不住的溜射巧寶。兩個人,四個眼珠子,像無線電似的飛來飛去,飛一個不祝看官,這時候楊太太倘然不在眼前,早不知演出何等景象來也。 你道這為甚麼緣故?巧寶和介山,一來本系舊識,二來俱在青年,三來介山上海住了幾年,渾身打扮都是海式,十分漂亮,四來巧寶本嫌湘卿老憊,勉力承歡,無非是慰情聊勝。有此四因,所以熱度愈加利害。介山更指天畫地,講說點子上海新聞,講到發松處,引得楊太太、巧寶都彎腰大笑。三個人在客堂裡說說笑笑,十分熱鬧,只把個湘卿冷落在房間裡,冷的冰都結得成,又不好意思跑出來。 左等右等,直等到點燈時光介山才去。恨得湘卿跺腳咒駡,從此介山不時母姨家來,和楊太太、巧寶談天,湘卿心裡雖然不快,然又沒法子禁止兒子不來,不多幾時,介山和巧寶竟然搭上了手,巧寶得新厭故,竟然不要湘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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