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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墊空當俊僕結新歡 抬轎子乖人受暗算(3)


  春泉笑而不言。少頃,瑟公問到春泉。春泉道:「王翠芬住在那裡?就開了王翠芬罷。」

  瑟公道:「你昨夜不是叫蘇玉蘭的麼?」

  春泉只是笑。局票開好,交與娘姨。眾人碰起和來。言定一百塊底二四,胡雅士還嫌太小,要加炮子。張鹹貴道:「加炮子很好,加三十塊罷。」

  問瑟公、春泉。瑟公、春泉也答應了。第一圈莊沒甚進出,第二圈輪著雅土的莊,卻連和了三四副大牌。那要張,都是對家張鹹貴放下來的。春泉倒也不過如此,瑟公究竟是老上海,心思早動了疑。發話道:「奇怪的很,怎麼雅翁手旺的牌,咸翁竟像看見的一般,張張發下來,不曾有空過。春翁,你我兩個人倒要當心一點子。」

  張鹹貴道:「那也不過碰巧呢,兄弟于這麻雀裡頭,一夜天曾輸到四五千銀子呢。要是瑟翁做了這種大輸家,又怎麼說呢。我們幾個人都是要好朋友,難道還有甚信不過麼。」

  說著,啪的一聲,又發出一張白板。雅士把牌一攤道:「多謝多謝,我齊巧又是個三元格局。」

  眾人瞧時,見是三張中風,三張發財兩張三萬。倘來萬子,不過是三翻,剛剛湊趣的白板,又從鹹貴手裡發出。鹹貴曉得瑟公要不答應,忙把自己的牌攤出道:「你們瞧罷,我這張牌應發呢不應發?」

  春泉湊過頭去瞧時。見是兩搭索子,一扣同子,兩張西風,兩張一萬。鹹貴道:「我本是一張西風,一張白板,現在模著了西風,西風是坐風,難道倒留著單張的白板,拆去自己坐風對子麼?」

  瑟公見他們一點子破綻沒有,倒也不好說什麼。等到定當結帳,自然是胡雅士一個兒贏的。春泉最輸,輸到六百多塊錢,瑟公也輸了五百光景。張鹹貴卻只輸得二百十多塊。娘姨收拾過牌籌,就叫搬上碰和菜來。四人讓坐,周碧桃上來敬了一巡酒。鹹貴道:「雅翁今日在轉運了,你今年賭裡頭是一竟輸的呢。我與你同著場,不曾見你贏過。」

  雅士道:「叉麻雀原不過是消遣消遣,就有輸贏,究也有限。今年在漢口,牌九裡光是一條牌,就輸到七幹多銀子。」

  鹹貴道:「一條牌輸到七幹多,賭到終局要輸多少?」

  雅士道:「足有二萬多銀子。」

  春泉聽了,不覺駭然。鹹貴道:「賠錢的事,本是逢場作戲,輸輸贏贏,說不定的。我們原班這幾個人,明日再敘一局如何?」

  瑟公道:「兄弟齊巧有點子小事,恕不能奉陪了。」

  鹹貴道:「春翁是一定肯賞光的?」

  春泉還沒有回答,雅士道:「兄弟板到。」

  鹹貴道:「你是贏家,好意思說不到麼。」

  春泉道:「在什麼地方呢?」

  鹹貴道:「回春坊沈彩林院中好麼?」

  春泉道:「就貴相好那裡麼?很好很好。」

  瑟公不便阻擋。春泉道:「我們吃過飯,到王翠芬處去坐坐好麼?」

  張鹹貴道:「瑟翁早點子賞飯罷,瞧光景春翁還要請我們吃酒呢。」

  春泉道:「台巴酒算甚麼,我就請你們吃一台是了。」

  瑟公道:「春翁當真請酒麼?」

  春泉道:「真的。」

  於是連聲催飯。吃過飯,大家同到西公和裡王翠芬院中來。王翠芬家裝著電鈴的,所以客人進門,烏龜並不怪叫。春泉走上樓,見娘姨大阿金已站在樓門口迎接,心裡詫異,問道:「我們上來又沒有人通報,你們怎麼會曉得的?」

  大阿金道:「我們裝著電鈴的呢,客人上來,相幫們只要把電鈴一掣,就曉得了。」

  進房坐定,恰值王翠芬出局回來,照例敬過瓜子,殷殷勤勤的應酬。春泉道:「今天房間可空?我想就借你這地方請幾個客,可以不可以?」

  王翠芬道:「你費大少肯照應,是再好沒有的了,怎麼倒說得這樣客氣。」

  當時春泉要過筆硯,點了菜,隨接開了請客票。所請無非是馬靜齋、周介山、毛惠伯等一干人。一時客齊,外場把檯面擺好,絞上手巾,大眾入席,道謝而飲。靜齋道:「春翁新相好倒攀這裡,是那個人介紹的?」

  春泉道:「並沒什麼介紹人,是我自己找來的。」

  靜齋湊趣道:「春翁眼力果然不差,竟被你找著一隻頂了。」

  王翠芬曉得春泉是個富翁,妓女以錢財為重,自然格外殷勤,所以檯面上應酬得十分周到。一時叫來的局陸續到了,瑟公鼓起興來,就要擺莊劃拳。馬靜齋和周介山卻還在談講生意經絡,什麼火油價錢又跌了,咪吔瑞記兩聽一元七角半,鐵錨牌一箱兩元一角半,德富士兩元五角半,要做倒做得。講得個津津有味,卻被瑟公道:「我們要擺莊了,你先來做一個輸贏。露水生意,不要談他了。」

  方把兩人話頭剪斷。於是平拳對手,八馬五魁,鬧一個不了。等到萊將次上齊,眾人正在催幹稀飯,忽聽得半空裡喤喤喤一陣鐘聲,翠芬先聽得,即說:「可是撞亂鐘?」

  靜齋聽了,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窗兒向下喊道:「撞亂鐘了?」

  樓下有娘姨接應,也喊說「撞亂鐘了,你們快點子去瞧瞧。」

  隨後達辣達辣一陣草鞋腳響,三四個外場,趕緊飛跑出門去了。此時席間眾人,也都仰著頭,息聲靜氣的聽那鐘聲。春泉等撞過亂鐘,屈指數去,一二三四五六七,恰恰撞到七下停了。跳想來道:「了不得,了不得,七下剛剛是新馬路。」

  站起身來,推出窗瞧時,月色中天,靜悄悄地並沒見一點兒火光。眾人道:「泥城橋朝西,通是七下鐘,不見會是新馬路的。」

  適有一個外場先跑回來報說,在新馬路上,救火車通通去了。」

  春泉聽得,忙到後面露臺上,向西北望去,在牆缺裡現出晚霞般一片紅光來。春泉著急,喊小馬夫。外場回說小馬夫跑得去瞧了。春泉急得心裡突突的跳。王翠芬道:「新馬路上人家有許多呢,你著急些什麼。」

  春泉不答,趕著要走。靜齋道:「且等馬夫來了走不遲,你橫豎保著險的,怕什麼。」

  正說著,小馬夫已來了,在天井裡喊老爺,報說道:「龍飛馬房後背,離公館不多路呢。巡捕攔著,走不過了。」

  春泉一聽,拔步就行,也來不及與眾人作別。靜齋道:「我與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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