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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盧至長鄙吝觸天神 王慎言吟詩蕩祖產(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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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玖念畢,向一帆道:「這難道也好說戲子杜撰的麼?」一帆笑道:「這種僻典知道了也換不動什麼錢,不知道也並沒有什麼要害,定要知道來做什麼?」士諤道:「這倒是正論。一個人心思有限,有了這樣上,便不能再用到那樣上去。像這種無關緊要的典故都要去記得他,正經事情必定反都忘掉了。你我生在世界上,生計問題是最要緊,除了生計問題便沒有學問了。什麼考據、詞章都是沒用的,都可以不必研究。」 子玖道:「照你說,一個人書也不必讀了?」士諤道:「讀書無非要曉得點子前人嘉言懿行,為我們做人的榜樣罷了!博聞強記原不必強人人以必能。」子玖道:「行了,你的話世界上人必定個個都是不學無術,弄的日出不知東,月沉不知西,渾渾噩噩,同禽獸一般了!」 士諤道:『日月出沒原與我們事業毫不相干的,就使太陽西出,月亮東沉,難道我們就不好做事情了不成!何必定要曉得他。」一帆道:「雲翔的話真是透闢不過。我最恨那幾個酸丁,窮的飯都沒得吃,還要咬文嚼字,哼哼唧唧做詩咧、作賦咧、寫字咧,把有用的精神、寶貴的光陰白白消磨掉。他若肯把那點子心思用在家裡頭,用在國裡頭,家與國恐怕都興起來了呢!」士諤道:「可不是麼!現在上海市面緊的了不得。子玖是會得做詩的,請你做幾首詩出來,把市面平一平能夠不能夠?講到寫字,你的字寫的好,我的字寫的壞。但是你我兩個子各提筆寫一個『天』字,叫人家來瞧,總不見會你的字識為『天』字,我的字不識為『天』字的,一樣識『天』字,又何必定要寫的好呢!總之這種都是美術事情,性情相近,工夫又閑,學學也不要緊。倘要費掉了正事,專心去研究,那是大可以不必。」 一帆道:「大東門裡有個王慎言,老子死下來有兩爿鋪子,總也有五六萬銀子家計。慎言是極做人家的人,不喜嫖、不喜賭、不喜吃、不喜穿,凡社會惡德沒一件子犯著,總算極好一個好子弟了。哪裡曉得老子去世不到十年,五六萬銀子家計早光打精、精打光,弄的分文不剩、片瓦無存。」 士諤道:「怎樣弄光的?」一帆道:「是做詩做光的。」子玖驚問:「做詩做得窮人家,奇極了!」一帆道:「怎麼做不窮?慎言吃飽了飯,儘管做他的詩,家務、店務一切都不管。向他說說,他就皺眉道:『這種俗不可耐的俗事,同我纏什麼!你們要怎樣就怎樣行是了。』他每日只曉得同著幾個不三不四的人,東也詩會、西也詩會,忙一個不了。家裡頭的妻子、店裡頭的夥計從不能同他講一句話。因為他一見妻子、夥計就說:『你們這班人俗的緊,滿身無一根雅骨,快不要同我講話。我和你們講話,也要被你們熏俗了。』家裡、店裡的人都叫他癡子,他倒也並不在意。他向朋友道:『我不怕俗人稱我是癡子,獨怕雅人稱我是俗子。』 「店裡夥計見他這樣糊塗,落得大家混擾,你也揩油,我也揩油。不到幾年,東家是窮了,夥計是富了。夥計個個回去開鋪子、做老闆,他卻就此蹩了腳。最好笑是關店這一天,他還趕著法華去赴詩會。他妻子向他道:『你今天還到哪裡去?昨日胡先生不是說我們的鋪子做不下了,今日須要收場。進出的賬你也應得查一查。』慎言道:『這種俗事,多談他則甚,我現在要做詩去,我們詩會是人間最大不過的事情。碧梧山人、鬧紅居士、石軒舊主、紅豆相思客恐怕都在那邊了。』說著頭也不回的去了。他妻子只好指著他歎氣。你想這種行為要蹩腳不要蹩腳?」 士諤道:「可見一個人生計問題外的事情都幹不得。像吟詩作賦是很清高的事情,那位先生卻就為幾首詩,鬧的傾家蕩產。」子玖道:「家私雖然鏟掉,詩總做的好了。」一帆道:「我倒也沒有見過他的大著。」 子玖聽了便覺爽然。一帆向士諤道:「有個童芍卿,你會過的,還記得麼?」士諤道:「是不是法租界崇聖學賞教員?記得是鎮江人,洋裝打扮的,可就是那人不是?」一帆道:「正是此人。」士諤道:「你為甚忽地提起他來?」一帆道:「童芍卿家裡頭此番鬧一樁笑話,弄的報上幾乎都出來,你聽見過麼?」士諤道:「倒沒有,是什麼事?」一帆道:「他家裡頭捉住了一個狐狸精。」士諤、子玖都覺奇怪,齊問:「是真的麼?」一帆道:「是他的鄰舍說出來的,真不真我可不仔細。聽說芍卿家裡房子已經古老不過,並且十分的廣大。家裡人除了他的父母、他的夫人外,只有一位令弟,住不了這許多房子,要租掉點子,一時間又沒有人來租,所以一大半是空關著。關閉久了,便漸漸生起怪異來。到了夜間,空屋裡時有腳步聲、椅桌搬動聲,執著火進去瞧,又是一點子沒有什麼。等到芍卿結婚之後,怪異更來得利害,空屋裡不但椅桌搬動,連門窗都會得自開自閉。芍卿到了上海,家裡頭吵鬧得愈加利害。 「原來這怪異並不是別的東西,乃是個九世修煉的狐狸精。這狐狸精與芍卿夫人原本是夫婦。芍卿夫人前世也是狐狸精,不知為了甚事受了劫,夫婦就此分離,然而緣分卻沒有盡。那狐狸精就在閻王那裡告狀,告到這會子才得批准,許它前來完續舊緣,所以狐狸精重行來了。」 士諤道:「這種事情哪個親眼瞧見,曉得到這般詳細?」一帆道:「那都是芍卿夫人講出來的。芍卿夫人有晚子一個人在房裡,忽然見一個小夥子從床背後轉出來,也不知他幾時進來的。那小夥子笑嘻嘻向芍卿夫人道:『你不要怕我,我不是人,我是九華山長春洞狐仙,與你前緣未盡,特來再行完聚。』芍卿夫人要叫喊時,無奈嘴裡的舌頭再也懷能夠自己作主。狐仙說罷,就坐到床上來輕薄了。芍卿夫人想要掙執,怎奈兩手、兩腳都像縛住了一般,只得任其所為而已。」 士諤道:「這樣芍卿一頂綠頭巾套上頭兒了。」子玖道:「據狐仙說,芍卿夫人原是它的夫人,反是芍卿占它的。」士諤道:「這樁案子只有佛子可以斷的明白。」一帆道:「為甚緣故?」士諤道:「佛眼能夠瞧的清前因後果、究是哪個占哪個的。」一帆道:「何消佛子,我也能夠斷的明白。」欲知為甚緣故,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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