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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石達開老鴉漩被禽異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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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宓若琳,豪邁士也,生平足跡遍天下。乙卯之春,余晤之于皖江旅次。年七十餘矣,而神明不衰,筋力猶少壯。嘗見其曉起及夜眠之先,必作五禽之戲,蓋善於衛生者也。曾佐翼王幕,老鴉漩之敗,實從翼王脫於虎口,為言其艱難始末甚悉,並言翼王義女四姑娘事,爰錄之以志英雄兒女之畸節焉。宓之言曰:四姑娘者,桂陽韓氏女也。名寶英,父一老貢生。寶英生而聰慧,三歲父授以唐人詩,琅琅上口。七歲解吟詠,鄉里稱女神童。 十四歲而洪楊之軍起,湘桂之間,遂為戰場。兩軍而外,複有無數土寇竊發其間,當時流離荼毒之若,有不可勝言者。韓氏一家,倉皇出走,不幸與土寇遇,盡殞於兵。寶英匿草間,亦被執,將迫以行,而翼王師至,遽舍之去。寶英稽首王馬前,慷慨陳家難,聲淚俱下。並詳陳土寇根株,乞為剿除,以靖鄉里。翼王大感動,使偏將以千人掩土寇山中,悉俘之,使寶英自辨其仇,而後屠之以祭。更令具棺木殯斂其父母兄嫂,使三百人任土工,半日而塚成。寶英感恩,願委身事王。王不可曰:「吾戎馬中人也,兵以義動,若自犯之,所部必有因緣為口實者,非所以兩全也。無已其以父女稱,而留軍中,俟他日擇婿可乎?」寶英敬諾。於是為王義女,行四,稱四姑娘雲。四姑娘為王掌文告,敏捷無匹。每軍書旁午,四姑娘中坐踞案,運三寸不律如風。左右幾二,各一書生伺焉。 四姑娘手寫而口左右授,三牘並成,頃刻千言,文不加點。翼王平時,頗以文事自詡,至是亦深歎不及也。翼王自金陵不得於當權者而出走,獨四姑娘以治軍書故從之,故翼王家人皆及于韋氏之難,獨四姑娘免焉。上饒馬監生貧極無聊,入翼王軍中,人極樸誠。然小楷以外無他長,惟貌似翼王,非觀其氣宇,不能辨也。四姑娘一日告翼王願嫁馬生。翼王笑曰:「此腐儒,何所為而常識之耶?吾軍中不乏文武材士!屬以軍中倉猝,不暇議婚嫁,若何不早言,欲選婿奚難者,而必此人耶?」四姑娘曰:「父言如是,然兒意有在,父他日或知之耳。」 翼王亦不更詰,即下嫁焉。馬生始願不及此,斯時驚喜以外,別無他言。夫婦二人,仍為翼王治軍書如故。年余,四姑娘生一女。翼王將入蜀,賂土司為聲援,四姑娘聞之諫曰:「夷性反復,恐不足恃。且蜀道岩險,進退不易,鐘、鄧之功,不可幸也。」翼王曰:「是言吾亦知之,特以窮年用兵,勝敗得失,從無定局。近來朝廷於我猜忌既深,而君臣亦自疑阻,恐非佳事。吾以為從彼偕亡,不如別樹一幟,冀獲一逞。吾聞蜀西藏衛,外險而內腴,地廣而民懦,吾倘得據之,亦一扶餘也。今並力疾走,過城不攻,不過一月,瀘雅之隘,皆為我有。敵兵雖至,庸有及哉?」同時諸將,亦多諫阻者,翼王皆不聽。 遂入蜀,初戰頗利,已而入險,土司果背約,相持於紫打地。翼王所部不悉途徑,首尾被截,翼王猶力戰潰圍,走老鴉漩,從者才二千人。清軍合土司軍三萬餘急圍之,翼王度不支,謂四姑娘曰:「不從汝言,今果困矣。」將自刎,左右急持之。四姑娘謂馬生曰:「王平日厚吾儕,將何所為?寧至今日,自惜身命耶?」 馬生方躊躇,四姑娘曰:「咄,庸奴!尚戀戀妻孥耶!」時手中抱兒,立投階下,呱呱一聲,兒碎其首。馬大錯愕,顧四姑娘刃自陷其喉,猶咽其將斷之聲曰:「速與王易!」馬始悟,從王入帳後。少頃軍中傳呼王以眾降清矣。其實王已偕心腹數人變服遁去,宓亦當時眾中之一也。王既脫走,入邛雅山中,欲收集所部,圖再舉。聞馬及軍中健將數人,皆為清殪,餘眾潰散,不可複合。王歎曰:「事敗矣,奈何?」青神山有老衲,年九十餘。王之來,迎門而候。王訝其前知,與語大契合。衲曰:「虜運猶未也!再世後有豚尾而鼠首,白前而玄後者。斯物出,漢人其庶幾乎!」 同時從王披剃者五人,獨宓與一劉姓者不與。謂宓尚有俗緣未盡,謂劉異日當為大將,攘白狄塞外,勸王以後法授之。宓遂先去,求得四姑娘與馬遺骸,已殘矣,窆之峨眉山。宓之出也,其聘妻年十六、七,意謂不轉掠於人,則兵死耳。 及歸故鄉,聘妻猶守貞未字也,年已四十有五,宓亦已四十八矣。聞鄉人述其誼,乃婚焉。劉姓者竟複立功南越,方知衲言,皆不謬也。然衲竟雲,翼王是維摩後身,而四姑娘散花天女也,其信耶否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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