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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二十二 鳳仙娘巧制游仙曲 薄命女悲題絕命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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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言少敘。且說那鳳奴小姐,有個表兄姓尤,就是第一卷裡的尤心迥尤中書的侄子,這是娘舅家的表兄,叫做味蘭,比鳳奴小姐的年紀大著一歲。還有一個姑母家的表弟,姓白名於玉,卻比鳳奴小姐小著一歲。那味蘭卻是忠厚老成,內才外貌,但都比不上這於玉。原來這白於玉,容姿俊雅,骨裡鳳騷。所以鳳奴小姐同於玉兩個說得投機的,見了味蘭卻有點懼之。那一年,鄧子通做了一任華州司馬,就不高興做官了。回到家裡,看女兒已是十九歲了,應該婚嫁之年了。但是女兒的才名遠大,不肯輕易許人,就在親戚中找個深知底細的兒郎,招個女婿,也是合適的。合當有事,恰好白於玉、尤味蘭一個知道姑丈回家來了,一個知道舅舅回家來了,都特地到來探望。探望猶如約定似的,卻在一個時間到來。 原來白於玉的家離著鄧家堡九十裡;尤味蘭卻遠哩,直有三百六十裡路。剛好差不多的時間到來,鄧子通非常喜歡,便留在家中住著,卻起了擇婿的意思。豈知,不用你老人家費心,令媛千金早已使著神聖不可侵犯的自由權,自己擇定了丈夫了。而且私底下行過夫妻的大禮好些時了。你道是誰?原來就是姑母家的表弟白於玉。而且還有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兜在身上。卻是鳳奴小姐自從她老子出去做官了,倒住著姑母家的日子來得比著自己家裡住得多。這會子聽說老子要回來了,日子已定了,所以回到自己家裡等著,回來的不過五七天罷了。 你道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兜在身上呢?說來也極不雅。原來她身上已受了三個月光景的胎氣,原是白於玉的嫡血,正在沒做商量處。豈知她老子鄧子通跑回來,偏偏把這個尤味蘭越看越愛,絕不容商量,竟然把女兒許給他了。也不容他回去,一面寫信給尤味蘭的老子娘知道,一面留住了擇日招贅成親,並且叫白於玉也住著喝杯喜酒。那就不得了哩,做出天翻地覆的事情來了。那鳳奴小姐聽說老子作主,把自己許了尤家表兄,招贅的日期又是很速,但不知老子是什麼意思,尤家、白家二位表兄弟的人品、才情,白家表弟那一件不勝過了尤家表兄呢?一塊在家裡住著。常言道:「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 難道比較還不懂得,怎配做人家的老子,自由自主替女兒選女婿。 別的都是閒話,就是家計上頭,白家是財主,尤家是個窮讀書人家,或許就是他的叔叔尤心迥名望兒漂亮,總之是個窮官吧。現在雖則在四川捐了候補道,聽說也很不得意,還算得他文名很不差,所以得了個學務上的差事,鑽進了學務一門,苦了他,巴到署個提學使。一來很煩難,二來即使巴到了,也不是發大財的營生,終究是他的叔叔呀,不是他的老子呀,所以做到督撫也不和他相干。我的傻老子敢是為了這一點點鄙陋的思想,所以替奴招個木偶似的女婿嗎?哎!我們中國的同胞姊妹就是這點子的不得自由,不能自己選擇可意的郎君,可不苦楚嗎?別的終究是閒話,倒是肚子裡的一點孽障不得了。正想到這裡,恰好白於玉掩進房來。只見他含著一眶子的眼淚,巍巍浪聲說道:「阿姊,大喜了,那像兄弟比方陌上人一般了。」 鳳奴小姐聽到這裡,不禁一陣心酸,由不得眼淚如同珍珠斷線,往下直流了一臉,顫著聲道:「兄弟,你別把話來坑我,我不是這般樣無情薄義的人,只是不能把我的心嘔出來,交給你瞧哩。」 白於玉道:「阿姊,你這麼空心湯糰教人家吃不得,若是不忘兄弟往日的可憐樣兒時,難道也就這麼著算了。那是尤家嫂子哩,兄弟也不敢了。阿姊,到底兄弟的一塊血肉寄著阿姊肚裡呢!兄弟是可以忘的,將來孩子終究是尤家不肯認帳的。那時,阿姊好做人嗎?」 鳳奴小姐一把握了白於玉的手道:「你這孽障要怎樣的坑我呢?我何嘗就算這麼著罷了,叫我那麼著才好呢?無奈只得死了吧。我的好兄弟,親愛的郎君,我一死報答了你,你可容得我的心,明白了嗎?」 白於玉道:「阿姊,那便枉是才女了,這點小的事就料不來了。」 鳳奴小姐道:「兄弟,你叫我怎樣的料理呢?你若是有料理得來的法兒時,快教導我吧。」 白於玉道:「阿姊既然動了一個『死』字的念頭,那便頂容易料理的了。常言道:拚死無大難。倘是就這麼死了,可不合算嗎?萬一僥倖成功,天賜你我的一段良緣,做了地久天長的夫婦,可不是因禍得福,遇難成祥嗎?」 鳳奴小姐忙道:「你說怎麼樣才得了呢?」 白於玉頓了一頓道:「說不得,說不得。你也決不肯依我的。我說也是徒然,橫豎不在一時三刻的事,且待你把心決了再說吧。」 說著,一溜煙跑出房去了。 這時節的鳳奴小姐,竟仿佛癡了似的一般,唯有死的法兒,要算天字第一號無上上策。至於才女的舉動,到了臨死的當兒,終有幾首絕命詞,還且要把存著的文兒、詞兒、詩兒、曲兒的稿兒,須要檢點一番,該留的留的,不該留的刪了。這位鳳奴小姐也少不得張致一會兒。等到更深人靜之際,提起筆來,滴了幾點眼淚放在硯臺上,磨成了墨,醮飽筆墨在花筆上,揮就而成三首絕命詞。這詩果然做得好。做書的既然破了例,少不得也要編在裡頭,使讀書的哀其才而憐其遇,又怒其無狀,更且使野蠻家庭有所感悟:結婚的事體,斷斷不可不使女孩兒家失了自由的特權,以致釀成不可思議的禍端。有才如鳳奴小姐,事到其間也不得然了。就把絕命詞記在下面: 絕命詞 春風入樊圃,徘徊柴荊林。繞樹有幽鳥,相求懷好者。 阿儂若微省,三歎感苔岑。時榮慕桃李,累世非獨今。 枝幹忽摧折,斧柯誰見尋。靈禽尚無感,何與草木心。 瑩瑩桃李花,城東媚春日。掩映瓊玉姿,穠麗信無匹。 雜遝車馬來,爭慕豔陽質。旋驚蜂蝶希,只覺流光疾。 不知弱女心,零落肯相失。無言尚成蹊,含意睇秋實。 繁陰易茂樹,群動交飛鳴。奮翔一黃鶴,自謂人無爭。 不知婆盧子,百韌猶營營。稻粱淡無慕,鼎鼐潛相傾。 冥鴻卻遠引,不諒兒女心。豈徒青雲路,藪澤宜銷聲。 剛要寫第四首,忽聽得房門上輕輕的彈了幾彈,明知是白於玉來了,便放了筆,輕輕的把房門開了,默默無言。白於玉也是默然。拿起那三首絕命詞,咿唔了一回。其實還有幾個字領略不來,便假做在行道:「阿姊,你的心兄弟知道了。至於料理這件事的方法,非凡之容易。」 鳳小姐不禁歡喜道:「好兄弟,快說呢,快說呢。」 要知白於玉說出怎樣的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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