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陸士諤 > 最近官場秘密史 | 上頁 下頁
卷之四 如意丹終能如意 稱心丸難說稱心話(1)


  那邵笑吾巡檢邵老爺,自從把老兄黃三亂子黃方伯到任之後,聲光頓然紅闊起來。候補州縣是不必說了。只是仿佛伺候上司似的,低聲下氣陪盡小心。就是道府,也折節下交。那一天沒有三四頓、十來頓的吃局,還要過江到漢口南城公所去混鬧,不知不覺鴉片煙又罷不來了。藩台原是兼辦禁煙公所的老總,禁煙公所就在藩台衙門裡面。黃三亂子既是自己罷不來,這個禁煙的事情自然不當一件事情辦了。於是禁煙公所幾乎弄成了一個「官立高等煙館」。

  漸漸的風聲流入京中,吃都老爺要參,禁煙大臣要查辦。黃大軍機連忙打電報、寫家信,忙個不了。黃三亂子也慌了手腳,原來尤心迥尤中書從江西跟過來當文案上敘稿。得了這個消息,獻計道:「方伯不忙,把大煙的印委嚴嚴的辦一辦,不是混過去了嗎?不要說這點點的事情穩當些,花幾個就完了。就是在大點的事情,也不過幾個,沒有完不了的事情哇!方伯是走了一順風,沒經過風浪,所以有點不是這樣子。況且大軍機在裡頭主持,怕出亂子嗎?」

  黃三亂子笑道:「我綽號原叫『黃三亂子』。如此鬧點亂子也罷。其實我的『亂子』另有種鬧法的,公事上頭做同知直至如今,並沒鬧過一回。這是膽小的好處。如今這樣吧,情願花幾個托老夫子走一趟吧,家兄那裡不消說了。就是一般都老爺,大半同老夫子有交情的。不是兄弟貪圖省幾個,多花幾個其實不妨。老夫子面子上省得他們三不兩時的伸出手來的緣故。」

  尤中書道:「很可以,很可以!晚生吃福中堂梗在當中,也想改途了。」

  黃三亂子接過來道:「很好,很好!索興弄個道台到這兒來,兄弟在這兒還怕什麼?決不至於擱起來哇!」

  尤中書站起來,作揖道謝,又道:「想呢,未嘗不想弄個大點的功名?但是經濟不足,如之奈何?」

  黃三亂子道:「不妨,不妨。都在兄弟身上。不過兄弟是膽小性急的人,可以今兒立刻起程嗎?」

  尤中書笑道:「今兒只怕來不及了,明兒一準搭京漢火車去。」

  黃三亂子道:「明兒呢……?只得明兒。要匯多少銀子去才夠安排呢?」

  尤中書沉吟道:「三萬呢?大抵差不多了。」

  黃三亂子道:「如此兄弟匯五萬去。二萬,老夫子使吧。」

  尤中書又連作了兩個揖道:「謝方伯栽培!」

  黃三亂子道:「鬧這個把戲,就不是知己了。總總拜託,愈速愈妙。」

  尤中書連連答應著。一時回到自己房裡,想著:到底是個闊手,性格又豪爽,倒是於今世界上不可多得的人。我和姓黃的大約是前世裡的緣法了。於是反接著手吆喝底下人忙著收拾行李,直忙了個整夜。天剛剛發白,黃三亂子忽地又叫尤中書進去,尤中書便三步並作兩步趕到裡頭,黃三亂子一個兒歪著煙榻上,笑著招尤中書對面躺下,道:「兄弟有件小事情,想來想去還是托老夫子最妥當。」

  尤中書毅然道:「方伯有什麼吩咐?晚生竭力去辦。那怕水裡來、火裡去,辦不到的事,也要辦到了,才肯歇手。」

  黃三亂子囁嚅道:「家兄身邊有個丫頭叫燕兒的,今年已是十九歲了。老夫子,家兄那裡住的日子不少了,曾經見過這個丫頭沒有?」

  尤中書想了想道:「可是鵝蛋臉兒,長挑裁,高高的鼻子,尖尖的足兒,是不是這個人?」

  黃三亂子笑道:「一點兒不錯!這幾句話兒吃你畫出一個活像的小照兒來了!」

  尤中書道:「既是這個人怎樣呢?」

  黃三亂子道:「實不相瞞,這個燕兒,兄弟同她有段說不出的隱情。老夫子聰明人,不必細說了。這兒兄弟想拜託老夫子,到家兄那邊怎樣設個法兒把燕兒帶到這兒來。兄弟是沒齒不忘,感激你老夫子不盡哩!」

  尤中書攢眉道:「這個燕兒,我卻知道,大軍機收過的了,並且非常寵愛。叫晚生怎樣設法呢?這事只怕做不來。」

  黃三亂子忽的站起來,連連作揖道:「我相准了,這事兒只有老夫子辦得成。好歹請老夫子操一番心。」

  尤中書忙著還揖不迭道:「即使有法兒好想,只怕大軍機分上不好看。並且還要燕姑娘的心願意,這就省事了。只怕燕姑娘大軍機寵倖極了,未必……」

  黃三亂子搶說道:「這倒不妨,燕兒是願的。兄弟拿得穩、捏得牢。就是家兄跟前不好看些。那也顧不得了。兄弟也做到這個分位了,也不指望家兄再提挈了。這點子心願能了,不做督撫也甘心。就此不做官也情願。」

  尤中書沉吟了一回道:「若說一段隱情呢?想來終不過一點兒女的私情罷哩!值得這樣的傾倒呢?老實話大家子弟見多識廣,終不過一個丫頭罷哩!希罕什麼?」

  黃三亂子道:「這卻與尋常不同。索性說一個根由底細吧!」

  於是自始至終說了一遍。尤中書道:「呵呵!有這個緣故,有這個緣故。既如此,終歸著落在晚生身上吧。」

  黃三亂子大喜。又殷勤了一回道:「就這兒我們算別過了罷。兄弟不送了。」

  尤中書便一揖而別。回到房裡,底下人把行李已收拾停當。便叫尤福督率眾人把行李發到漢口一碼頭東海宴賓樓,包個大餐間伺候著。吩咐已畢,他便找了邵笑吾、劉夫生一塊兒就在藩司前漢江春大菜館吃飯。談了一套話,等到別過,已是三點多鐘了。一徑出城,來到東海宴賓樓。尤福同眾人已把行李發到第一號大菜間,煙具已經端整,兩支煙槍上已裝上兩口蜜棗大的煙泡。尤中書躺下抽了一陣,忽見投進一張請客條來,瞧是邵笑吾請的,在華景街「張寓」。尤中書笑道:「我再三同他說不要鬧這空陣子,他終不肯歇手。張寓這人只聽他說是上海來的,其實不曾見過,倒要去瞧瞧怎樣一個女才子哩。」

  便說:「知道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