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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


  燈燭輝煌,賓筵之首事也。然每見衣冠盛集,列山珍海錯,傾玉醴瓊漿,幾部鼓吹,頻歌疊奏,事事皆稱絕暢,而獨於歌台色相,稍近模糊。令人快耳快心,而不能不快其目者,非主人吝惜蘭膏,不肯多設,只以燈煤作崇,非剔之不得其法,即司之不得其人耳。吾為六字訣以授人,曰:「多點不如勤剪。」勤剪之五,明於不剪之十。原其不剪之故,或以觀場念切,主僕相同,均注目於梨園,置晦明於不同;或以奔走太勞,職無專委,因顧彼以失此,致有炬而無光,所謂司之不得其人也。欲正其弊,不過專責一人,擇其謹樸老成、不耽遊戲者,則二患庶幾可免。然司之得人,剔之不得其法,終為難事。大約場上之燈,高懸者多,卑立者少。剔卑燈易,剔高燈難。非以人就燈而升之使高,即以燈就人而降之使卑,剔一次必須升降一次,是人與燈皆不勝其勞,而座客觀之亦覺代為煩苦,常有畏難不剪而聽其昏黑者。

  予創二法以節其勞,一則已試而可自信者,一則未敢遽信而待試於人者。已試維何?長三四尺之燭剪是已。以鐵為之,務為極細,粗則重而難舉;然舉之有法,說在後幅。有此長剪,則人不必升,燈亦不必降,舉手即是,與剔卑燈無異矣。未試維何?暗提線索,用傀儡登場之法是已。法于梁上暗作長縫一條,通於屋後,納掛燈之繩索於中,而以小小輪盤仰承其下,然後懸燈。燈之內柱外幕,分而為二,外幕系定于梁間,不使上下,內柱之索上跨輪盤。欲剪燈煤,則放內柱之索,使之卑以就人,剪畢複上,自投外幕之中,是外幕高懸不移,儼然以靜待動。同一燈也,而有勞逸之分,勞所當勞,逸所當逸,較之內外俱下,而且有礙手礙腳之繁者,先踞一籌之勝矣。其不明抽以索,而必暗投梁縫之中,且貫通於屋後者,其故何居?欲埋伏抽索之人於屋後,使不露形,但見輪盤一轉,其燈自下,剪畢複上,總無抽拽之形,若有神物廁于梁間者。

  予創為是法,非有心炫巧,不過善藏其拙。蓋場上多立一人,多生一人之障蔽。使以一人剪燈,一人抽索,了此及彼,數數往來,則座客止見人行,無複洗耳聽歌之暇矣。故藏人屋後,撤去一半藩籬,耳目之前,何等清靜。藏人屋後者,亦不必定在牆垣之外,廳堂必有退步,屏障以後,即其處也。或隔絳紗,或懸翠箔,但使內見外,而外不見內,則人工不露而天巧可施矣。每燈一盞,用索一條,以蠟磨光,欲其不澀。梁間一縫,可容數索,但須預編字號,系以小牌,使抽者便於識認。剪燈者將及某號,即預放某索以待之,此號方升,彼號即降,觀其術者,如入山陰道中,明知是人非鬼,亦須詫異驚神,鼓掌而觀,又是一番樂事。惜予囊慳無力,未及指使匠工,懸美法以待人,即謂自留餘地亦可。

  梁上鑿縫,勢有不能,為懸燈細事而損傷巨料,無此理也。如置此法於造屋之先,則于梁成之後,另鑲薄板二條,空洞其中而蒙蔽其下,然後升梁於柱,以俟燈索,此一法也。已成之屋,亦如此法,但先置繩索於中,而後周遭以板。此法之設,不止定為觀場,即于元夕張燈,尋常宴客,皆可用之,但比長剪之法為稍費耳。

  制長剪之法,視屋之高卑以為長短,短者三尺,長者四五尺,直其身而曲其上,如烏喙然,總以細巧堅勁為主。然用之有法,得其法則可行,不得其法則雖設而不適於用,猶棄物也。蓋以鐵為剪,又長數尺,是其體不能不重,只手高擎,勢必搖動於上,剪動則燈亦動;燈剪俱動,則他東我西,雖欲剪之,不可得矣。法以右手持剪,左手托之,所托之處,高右手尺許。剪體雖重,不過一二斤,只手孤擎則不足,雙手效力則有餘;擎而剪之者一手,按之使不動搖者又有一手,其勢雖高,何足慮乎?「孤掌難鳴,眾擎易舉。」天下事,類如是也。

  長剪雖佳,予終惡其體重,倘能以堅木為身,止於近燈煤處用鐵,則盡美而又盡善矣。思而未制,存其說以俟解人。

  長剪難於概用,惟有燭無衣,與四圍有衣而空洞其下者可以用之。若明角燈、珠燈,皆無隙可入,雖有長剪,何所用之?至於梁間放索,則是燈皆可。二事亦可並行,行之之法,又與前說相反:燈柱居中不動,而提起外幕以俟剪,剪畢複下。又合居重馭輕之法,聽人所好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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