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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墉軼聞


  劉石庵相國墉書法出入顏柳,為清朝第一名家,然跅弛放誕,不斤斤邊幅,衣服垢敝,露肘決踵,泰然也。一日召對,有虱緣衣領而上。蠕行須際,乾隆帝匿笑而相國不知也。退食歸第,為僕人瞥見,請為拂去之。相國至是始悟帝對之笑者,蓋為虱故,因效王荊公語,謂僕人曰:「勿殺此虱,此虱屢緣相須,曾經御覽,福分大佳,爾勿如也。」其沖淡如此。

  ——李伯元《南亭筆記》卷四

  劉持躬清介,居官數十年依然門可羅雀。同時則有滿相某專權恣肆,富敵萬乘。其司閽某,亦積得暮夜金百余萬,在京師設典肆十餘所。劉恒以朝服向之質錢,而閽不知也。會元旦朝賀,同官皆狐裘貂套。劉獨衣敝,狀殊瑟縮,帝以為偽,頗不懌。翌日,問之曰:「劉墉你為什麼有了衣服不穿,裝成這窮樣子?」劉叩首對曰:「臣一應衣服俱在某人處(指滿相的家人處)。」帝召滿相某問之。殊茫然。劉出質契示某相曰:「有憑據在,何得雲無?」某相窘甚。乾隆謂某相曰:「劉某人的衣服你還了他罷。你看他凍得怪可憐的。」劉出,滿相咎之曰:「石翁你要錢用,盡可向兄弟說,何苦弄這狡獪呢?」劉曰:「上問得凶,一時找不出話說,才拿老兄來推託的,莫怪,莫怪。」某相亦無如何也。

  ——李伯元《南亭筆記》卷四

  劉文清公於乾隆戊戌、己亥間,督學江蘇,不設閽人,一村童衣藍布袍隨之。後循齋先生督學兩浙,亦不設閽人。時以為怪。不知其守家法也。

  余時在浙,以文清舊事言之,人乃嘆服。戊戌秋九月,文清按試揚州、通州,試訖。已十一月,天寒,過揚時,公尚未有裘,差使者遺以輕毳,公不受,僅於某官借一裘去。明日即返之。

  ——《憶書》卷六

  乾隆末,和相當權,最尚奢華,凡翰苑部曹名輩,無不美麗自喜,衣褂袍褶,式皆內裁。其衣冠敝陋,悃幅無華者,人皆視為棄物。時劉文清公故為敝衣惡服,徜徉班聯中,曰:「吾自視衣冠體貌,無一相宜者,乃能備位政府,不致隕越者何也?寄語郎署諸公亦可以醒豁矣!」時人爭服其言。

  ——昭梿《嘯亭續雜》卷二

  劉文清任外吏時,清勤剛正,一時有閻羅、包老之稱。黃霸入相聲名頓減。時和方炙手可熱,文清委蛇其間,唯以滑稽悅容而已。一日會食軍機處,同列有征唐宋宰相堂餐故事者,文清忽朗吟曰:「但使下民無殿屎,何妨宰相有堂餐。」一座為之噴飯。

  ——《棲霞閣野乘》

  劉石庵之書法,論者譬之以黃鐘大呂之音,清廟明堂之器,推為一代書家之冠。蓋以其融會歷代諸大家書法,而自成一家也。自入詞館以迄登臺閣,體格屢變,神妙莫測。其少年時為趙體,珠圓玉潤如美女簪花。中年以後,筆力雄健,局勢堂皇。迨入台閣則絢爛歸於平淡,而臻爐火純青之境矣。世人每譏其肉多骨少,不知其書之妙處,正在精華蘊蓄,勁氣內斂。殆如渾然太極,包羅萬有,人莫測其高深耳。

  ——《新世說》卷六

  國朝書家劉石庵相國,無日不臨帖,肘不去案者六十年。善於用墨,魄力甚厚,常自言:「耗去數萬斤油矣。」王夢樓太守,則書不經意,愈淡愈超,全取豐神。時有「濃書宰相,淡墨探花」之對。又墨固以煙為之,而煙以油為之。

  ——《楹聯三話》卷三

  近世論書,以周、劉、梁王並稱。然劉文清公非三家能匹。周山茨觀察,王夢樓太守,當並稱周王,梁文山騋規撫李北海而不能自變。又出周王下矣。吾師英大塚宰,以劉文清公書與成親王書並刻,可稱盛朝二妙。文清雜臨眾家,而各授以評,皆極精簡韻逸,有錄《周禮》大司樂、大司徒兩篇而跋之雲:「《尚書》、《周官》乃偽書耳,辨古今文者詳矣。《周禮》非作偽者所能,泥其跡固不可行,師其意則誠可法,但不能通曉處時,代為之強解則惑矣。」僅五十二字,為經生所不能道,《尚書》、《周官》偽,《周禮》不偽。尤足以平眾儒之論。泥其跡不可行,師其意誠可法,真宰相語也。

  英大塚宰跋雲:「諸城劉文清公,由乾隆辛未會試回避卷成進士,卷即先伯父文恭公所閱進,特賞之。嗣與先文莊公同直內廷有年,相友善。餘壬子、癸醜鄉會試,皆出公門。執經請業者又十三年,若子弟然。以故父子夫婦間,得公所惠翰墨甚夥,謹選工排次,刊成四冊。公名跡流傳遍海內,何有於此刻,聊志一家淵源之厚雲耳。嘉慶乙亥仲夏月英和識。」

  ——《憶書》卷一

  劉文清書初從松雪入,中年後乃自成一家。貌豐骨勁,味厚神藏,不受古人牢籠,超然獨出。

  ——《松軒隨筆》

  僕嘗謁諸城于江陰舟次,論晉唐以來名跡甚協。諸城曰:「吾子論古無不當者,何不一論老夫得失乎?」僕曰:「中堂書可謂華亭高足。」諸城曰:「吾子何輕薄老夫邪?吾書以拙勝,頗謂遠紹太傅。」僕曰:「中堂豈嘗見太傅書乎?太傅書傳者唯受禪莊重乙瑛,飄逸匯帖唯唐摹戎路略有乙瑛之意。季直表乃近世無識者作偽。中堂焉肯紹之邪?中堂得力在華亭,然華亭晚年漸近古澹,中堂則專用巧以此稍後華亭耳。」

  ——《國朝書人輯略》卷五

  劉文清公書名重一時,然求書不易。有某公同直軍機,時饋劉精品飲食,劉輒函謝。不數日則又致饋,年餘未嘗倦。一日劉詣某,某忽出一冊,視之,咸劉手跡。劉訝其多,視之,即己平日謝函也。某因曰:「不有此饋遺,何得如許珍跡耶?」劉大笑。

  ——《清代之竹頭木屑》

  劉文清師嘗與協揆勤僖公琳甯同在朝房,勤僖曰:「公學問品行文章書法皆為海內欽仰,究以何者為第一?」師應曰「餑餑第一。」聞者皆笑師。蓋隱寓謙遜之意雲。又一日,予得董文敏臨天賜帖一冊,請師評定。師曰:「此的真董書,當急購之,毋為他人有也。」勤僖曰:「公何以知之?」師曰:「譬如巨木以問匠頭無不知者,僕乃耳。」此雖戲語,實確論也。

  ——《思補齋筆記》卷七

  劉文清公立朝謇諤,風骨棱嶒,世幾以笑比河清之包孝肅相擬。王惕甫《淵雅堂集》有句雲:「詩人老去鶯鶯在,甲秀題簽見吉光。」自注:「石庵相國有愛姬王,能學公書,筆跡幾亂真。」惕甫蓋嘗見姬為公題《甲秀堂法帖》籤子也。耆英老輩,偶露風懷,正見理學名臣,其真性情去人不遠。

  ——《郎潛紀聞三筆》卷六

  諸城劉文清公之側室黃夫人,能學公書,幾亂真。包慎翁嘗見其與公家書一冊,筆筆精妙,真尤物也。葉廷《鷗波漁話》亦載此事,惟黃作王,雲:「《淵雅堂集》有句雲:『詩人老去鶯鶯在,甲秀題簽見吉光。』」注雲,王常為公題《甲秀堂法帖》籤子,惕翁蓋嘗見之,故有是詠。此文清逸事之最可傳者。惟黃王互異,必有一訛。慎翁與文清交頗深,所見夫人跡最多,所載當不誤也。

  ——《春冰室野乘》卷上

  山左劉文清公在相位,其太夫人九十壽辰,仁廟賜壽,備極恩榮,阮芸台先生撰聯寄祝雲:「帝祝期頤,卿士祝期頤,合三朝之門下,亦共祝期頤,海內九旬真壽母;夫為宰相,哲嗣為宰相,總百官之文孫,又將為宰相,江南八座太夫人。」蓋其時文清以兩江總督遙執權,而信芳先生已官太宰也。此與昆山徐氏、溧陽史氏家祠中聯,皆無第二家足以當之。

  ——《楹聯叢話》卷九

  劉文清公墉,為文正公子。少時知江寧府,頗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內,婦人女子無不服其品誼,至以包孝肅比之。及入相後,適當和相專權,公以滑稽自容,初無所建白。純皇召見新選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勝方面,因問及公。公以「也好」對之,為上所斥。謝薌泉侍郎頗不滿其行,至以否卦彖辭詆之,語雖激烈,公之改節亦可知矣。然年八十餘,輕健如故,雙眸炯炯然,寒光射人。薨時毫無疾病,是日猶開筵款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餘,亦釋家所謂善解脫者。余初朝,猶及見其豐度。一日立宮門槐柳下,余問朱文正公五矢之目,朱未遽答。公喟然曰:「君子務其大者遠者。今君以宗臣貴爵,所學者自有在,奚必津津於象物之微者哉?」宜朱公之不答也。老成之見,終有異於眾也。

  ——《嘯亭雜錄》卷二

  諸城劉文清公,為吾濰郭家之甥。自京回籍,必經濰城,在外家盤桓數日。故濰人藏其墨蹟甚多。其姊妹亦有歸濰紳者,亦解詩善書,曾見文清由京書一扇與其妹,扇尾書雲:「請看愚兄字長進否?」此扇尚在濰,詩與字皆佳。而文清若不敢自信者,老輩之謙沖如此。郭宅有一老僕呼文清曰「大相公」,猶為文清少年之稱謂,人皆曰:「今作宰相,呼為大相公,更相宜,不必改也。」時濰令有貪得一款,人皆知之,令赴郭宅謁見,不得入。老僕告文清曰:「僕老矣。一旦先犬馬而死,苦無棺木,濰知縣許出其贓款,以濟我窮。明日再來,大相公可見之。」文清首肯,濰令乃得見,老僕於是買房屋,置田產,蓋所得不菲矣。以本邑之財,濟本邑之人,故文清樂為之。

  ——《諫書稀庵筆記》

  劉文清繼文正登揆席,天下呼為小諸城公。嘗語英煦齋曰:「子他日為我作傳當雲,以貴公子為名翰林,書名滿天下,而自問則小就不可,大成不能,年八十五不知所終。」時公未登八秩也。迨嘉慶甲子,公年八十五矣,臘月直南書房,呼煦齋至,告以南齋故事,複理前作傳語,縱談良久,曰:「吾去矣!」越一日,晨興飲啖如常,日昳端坐而逝。

  ——《九朝新語》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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