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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誠意伯劉公集


  頃余道芝田,亟與方子伯時會禮,從言及犁眉公,餘率爾曰:「公一代功宗,近古罕匹,而未有表章之者,僕竊怪之。嘗得其說,而未之質也。」方子忻然前席而請曰:「先生試言之。」

  餘曰:「胡元之事,人言禍始石敬瑭,非明識也。蓋自賊操引納五胡,遺穢中國,遂乃曆載數百,中間裂為十六,並為南北,合為隋、唐,而夷風未息。其後番將據河朔,敬瑭割幽燕,而棄厥險厄,於是遼驕金迫,胡元乘之,而首足倒懸,因以底極矣。且昔之入主者,頗皆用夏貴儒,惟元不然,此其為穢,尤使人涕泗沾臆。夫其胎禍之遠如此,播惡之廣如此,奄及百年不知變革如此!當是時也,薰蒸融液,無地非狄,若將不可複易者。我太祖高皇帝起自布衣,曾未十年,一掃而空之。於是海宇清而綱常複,儒術重而道學崇,斟酌百王,以大備一代之制,盡還諸夏之風。顧其始也,自謂初無取天下之志;既其成也,則不獨撥亂反正,而實洗滌乾坤,為中國皇王賢聖,復仇纘緒,所謂功高萬古而莫與同者。是果孰啟其衷哉?

  「僕嘗反復于當時勳戚之間,而未得其故。及閱公集,莊誦高皇帝聖制,乃始喟而起曰:嗟乎!微斯言,則一代功宗,其何所複稽乎!而當時載筆與後來序述者,顧莫之表章,何哉?昔漢之酂侯,嘗荷殊禮而膺首封矣,徒以收秦圖籍,勸王漢中,進養民致賢之說,建居守饋餉之功。高密之在東京,功不補敗,其所有者,不出簡任諸將,『微長之間,在德厚薄』數語之外,亦且偃然策勳,而莫與絜大。況所事者,亭長久歎于縱觀,真人已專乎封拜,則二臣特攀附之匪懈者耳。今聖制之稱犁眉,一則曰每于閒暇之時,數以孔子之言道予,是以頗知古意;二則曰入則每匡治道。既而曰言非儒造,實己誠之意。且夫道莫加於孔子,而數陳其言,又複每切于匡治,然則所以清海宇、複綱常、重儒術、崇道學,洗滌乾坤,為皇王賢聖復仇纘緒之地,謂非由此而致之乎?至於佐廟算,夷群凶,所向無前,推占指蹤,直其餘事,然亦不讓於今昔元功也。又其大者,決危機于逆陳群懾之表,首大策于豎韓共戴之中,自彼效謀宣力之臣,有能窺其度而爭其雄者乎?嗚呼!向非二說之存,則一代功宗,何所複稽?而儒者曾莫之及,何也。

  「且公之啟沃,非無本者。少傳性理,長號英特,薦更世故,談辯至悉。故其決機悟主,一似孔明之於先主,周瑜之于孫策。此天地間一大際遇,非若淺丈夫齪齪乎鬥升、區區乎寸尺而已。又即其餘,則文學精博,冠絕乎一時;政事清嚴,不撓於權力:足以配事功而明道德。彼伊、周元聖,固為至極矣;漢、唐諸子,曾幾何人若是乎其兼得邪?此僕所為神醉心往,而竊怪夫人之未深識也。聖制曰:言非儒造,實己誠之意。然則儒者之言,殆未能心誠求之歟!」

  於是方子瞿然改容,曰:「犁眉之功,實愚所素疑而無與折衷者,幸即談津,昭若啟牖矣。且承乏公邑,則表章其宜。願書見遺,俾刻之集中。」餘曰:「諾。」遂僭妄書之。

  方子名遠宜,癸未進士,歙人。其為芝田,聲實隆起,器業未可量。余則永嘉後學葉式成規也。

  嘉靖戊子端陽後五日端拜謹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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