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基·九歎九首

九歎九首

　　其一

　　秋風起兮夕露漙。
　　浮雲沉陰兮白日晝寒。
　　木葉落兮水泉乾。
　　孤雁鳴兮悽以酸。
　　攬餘轡兮悵盤桓。
　　野蕭條兮行路難。
　　豺狼驕兮狐兔頑。
　　蘭蕙死兮荊棘蕃。
　　我欲奮飛兮無羽翰。
　　援雅琴兮發哀彈。
　　弦斷絕兮涕汎瀾。

　　其二

　　我發種種兮颯如其稀。我心倀倀兮忽若有遺。
　　過吾不能改兮德吾不能知。往者不可悔兮來者不可期。
　　進無益於世兮退將安歸。嗚呼已矣兮吾寧不悲。

　　其三

　　天有田兮不可以耕。山有龜兮不可以知咎徵。
　　剡蒿以為梁兮削菌以居楹。匠石卻走兮工垂拊膺。
　　登高望遠兮觀四瀛。水東流兮日西傾。
　　般紛紛兮各有營。我獨展轉兮從夜達明。

　　其四

　　風飄飄兮揚塵。
　　野寂寞兮無人。
　　舟何為兮山阿，車何為兮水濱。
　　北望楚兮東望秦。
　　倒江河兮亂星辰。
　　天門窈窕兮重九闉。
　　願有言兮遠莫陳。
　　虎豹颬颬兮為喜為瞋。
　　橫流涕兮瞻蒼旻。
　　心馮噫兮不能伸。
　　麋有角兮龍有鱗。
　　空山寂寥兮吾誰與鄰。

　　其五

　　江無舟兮河無梁。
　　隰有荊棘兮而無稻粱。
　　鷹化鳩兮雀變隼。
　　狸為貙兮龍為蚓。
　　眷長顧兮情紆軫。
　　九疑高兮禹穴幽。
　　梧桐枯兮鳳不留。
　　山木慘慘兮叫鵂鶹。
　　鴻鵠飛兮無所投。
　　雲遝遝兮雨悠悠。
　　孰懷情兮知此愁。

　　其六

　　虎厭肉兮騶虞苦饑。
　　獺升堂兮麒麟受羈。
　　黃彝薦滫兮章甫承綦。
　　箾韶屏棄兮弦筦兜離。
　　指玉以為石兮削方以為規。
　　天不可問兮神不可諮。
　　繄彼之是兮而此之非。
　　有樗在林兮有櫟在馗。
　　蓍龜孔昭兮勿遠餘思。

　　其七

　　今夕何夕兮天宇清。步逍遙兮仰觀列星。
　　河漢皎兮北斗橫。悲風發兮候蟲鳴。
　　林鳥起兮沙鴇驚。長夜寥寥兮何人哭聲。
　　愴恍悢兮不忍聽。回身入房兮淚沾纓。
　　蛟虯偃蹇兮射虎獰。弧無弦兮車說其衡。
　　知不可慮兮誰女令。謇淹留兮難為情。

　　其八

　　履霜思裘兮燠則棄之，臨河號舟兮濟而置之。
　　不網胡魚兮不弋胡鵠。
　　剪薙杞梓兮索灌莽以取木。
　　捕貓乳鼠兮僉以為仁。
　　吠笱宵警兮行者怒瞋。
　　彈鸞養梟兮莫知其咎。
　　斲冰以承宮兮曷雲能又。
　　長太息兮有所思。
　　林木動兮巢鳥悲。
　　山有藿兮園有葵。
　　心懷君兮君不知。

　　其九

　　秋天泬漻兮百草黃。蟪蛄悲吟兮朝榮有芳。
　　屣履起兮獨彷徨。心悠悠兮懷故鄉。
　　原有粟兮隰有禾。桂花紅兮蘭紫芽。
　　涼風動兮松柏馨。流潦落兮水泉清。
　　蔬可茹兮秫可酒。集鄉里兮會親友。
　　坐白石兮蔭蒼筠。玩明月兮思古人。
　　魚韙淵兮狐首丘。終餘生兮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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