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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調詞三首


  〔《太真外傳》:開元中,禁中重木芍藥,即今牡丹也。得數本,紅、紫、淺紅、通白者,上因移植于興慶池東沉香亭前。會花方繁開,上乘照夜白,妃以步輦從。詔選棃園弟子中尤者,得樂一十六色。李龜年以歌擅一時之名,手捧檀板,押眾樂前,將欲歌之。上曰:「賞名花,對妃子,焉用舊樂為哉?」遽命龜年持金花箋,宣賜翰林學士李白,立進清平樂詞三章。承旨猶苦宿酲,因援筆賦之。龜年捧詞進,上命棃園弟子略約詞調,撫絲竹,遂促龜年以歌之。太真妃持頗棃七寶杯,酌西涼州蒲桃酒,笑領歌辭,意甚厚。上因調玉笛以倚曲,每曲遍將換,則遲其聲以媚之。妃飲罷,斂繡巾再拜。上自是顧李翰林尤異于諸學士。《通典》:平調、清調、瑟調,皆周房中之遺聲也,漢「代謂之三調。」

  琦按:《唐書·禮樂志》,俗樂二十八調中有正平調、高平調。則知所謂清平調者,亦其類也。蓋天寶中所制供奉新曲,如《荔枝香》《伊州曲》《涼州曲》《甘州曲》《霓裳羽衣曲》之儔歟?〕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山海經》:玉山,是西王母所居也。郭璞注:此山多玉石,因以名雲。穆天子傳謂之群玉之山,見其山阿無險,四轍中繩,先王之所謂策府,寡草木,無鳥獸。《楚辭》:望瑤台之偃蹇兮,見有娀之佚女。王逸注:有娀,國名。佚,美也。謂帝嚳之妃契母簡狄也。《太平御覽》:登真隱訣曰:昆侖瑤台,是西王母之宮,所謂西瑤上臺,上真秘文,盡在其中矣。沈約詩:含吐瑤台月。

  琦按:蔡君謨書此詩,以「雲想」作「葉想」,近世吳舒鳧遵之,且雲「葉想衣裳花想容」,與王昌齡「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俱從梁簡文「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脫出。而李用二「想」字,化實為虛,尤見新穎。不知何人誤作「雲」字,而解者附會《楚辭》「青雲衣兮白霓裳」,甚覺無謂云云。不知改「雲」作「葉」,便同嚼蠟,索然無味矣。此必君謨一時落筆之誤,非有意點金成鐵。若謂太白原本是「葉」字,則更大謬不然。〕


  其二

  一枝紅〔許本作「濃」〕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水經注》:「『丹山西即巫山者也,帝女居焉。宋玉所謂天帝之季女,名曰瑤姬,未行而亡,封於巫山之台,精魂為草,實為靈芝。所謂巫山之女,高唐之姬,旦為行雲,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早視之,果如其言,故為立廟,號朝雲焉。」飛燕,已見本卷注。

  蕭士贇曰:傳者謂高力士指摘飛燕之事,以激怒貴妃。予謂使力士知書,則雲雨巫山,不尤甚乎?《高唐賦》序謂神女嘗薦先王之枕席矣,後序又曰:襄王複夢遇焉。此雲枉斷腸者,亦譏貴妃曾為壽王妃,使壽王而未能忘情,是枉斷腸矣。詩人比事引興,深切著明,特讀者以為常事而忽之耳。

  琦按:太白之譖惡矣,蕭氏所解則尤甚,而揆之太白起草之時,則安有是哉?巫山雲雨、漢宮飛燕,唐人用之,已為數見不鮮之典實。若如二子之說,巫山一事,只可以喻聚淫之豔冶;飛燕一事,只可喻微賤之宮娃,外此皆非所宜言,何三唐諸子初不以此為忌耶?古來新台、艾豭諸作,言而無忌者,大抵出自野人之口。若清平調是奉詔而作,非其比也。乃敢以宮闈暗昧之事,君上所諱言者,而微辭隱喻之,將蘄君知之耶?亦不蘄君知之耶?如其不知,言亦何益?如其知之,是批龍之逆鱗而履虎尾也。非至愚極妄之人,當不為此。

  又:太真入宮,至此時幾將十載,斯時即有忠君愛主之親臣,亦祗以「成事不說,既往不咎」,付之無可奈何。而謂新進如太白者,顧托之無益之空言,而期君之一悟,何其不智之甚哉!古來文字之累,大抵出於不自知,而成於莫須有。若蘇軾雙檜之詩,而譖其求知於地下之蟄龍;蔡確車蓋亭十絕,而箋注其五篇,悉涉譏諷。小人機阱,深是可畏。然小人以陷人為事,其言無足怪。而詞人學士,品隲詩文於數百載之下,亦效為巧詞曲解,以擬議前人辭外之旨,不亦異乎?〕


  其三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帯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楊齊賢曰:「名花,指牡丹,傾國指妃子。沉香亭以沉香為之,如柏梁台以香柏為之也。」按《雍錄》閣本《興慶宮圖》,龍池東有沉香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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