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昀 > 灤陽續錄 | 上頁 下頁
一一四


  有嫠婦年未二十,惟一子,甫三四歲,家徒四壁,又鮮族屬,乃議嫁。婦色頗豔,其表戚某甲,密遣一嫗說之曰:「我於禮無娶汝理,然思汝至廢眠食。汝能托言守志,而私昵於我,每月給貲若干,足以贍母子。兩家雖各巷,後屋則僅隔一牆,梯而來往,人莫能窺也。」

  婦惑其言,遂出入如外婦。人疑婦何以自活,然無跡可見,姑以為尚有蓄積而已。久而某甲奴婢泄其事。其子幼,即遣就外塾宿。至十七八,亦稍聞繁言。每泣諫,婦不從,狎昵雜坐,反故使見聞,冀杜其口。子恚甚,遂白晝入某甲家,剚刃於心,出於背,而以「借貸不遂,遭其輕薄,怒激致殺」

  首於官。官廉,得其情,百計開導,卒不吐實,竟以故殺論抵。鄉鄰哀之,好事者欲以片石表其墓,乞文于朱梅崖前輩。梅崖先一夕夢是子,容色慘沮,對而拱立。至是憬然曰:「是可毋作也。不書其實,則一凶徒耳,烏乎表?書其實,則彰孝子之名,適以傷孝子之心,非所以妥其靈也。」

  遂力阻罷其事。是夕,又夢其拜而去。是子也,甘殞其身以報父仇,複不彰母過以為父辱,可謂善處人倫之變矣。或曰:「斬其宗祀,祖宗恫焉。盍待生子而為之乎?」

  是則講學之家,責人無已,非餘之所敢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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