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昀 > 灤陽續錄 | 上頁 下頁
七〇


  門人有作令雲南者,家本苦寒,僅攜一子一僮,拮据往,需次會城。久之,得補一縣,在滇中尚為膏腴地。然距省窎遠,其家又在荒村,書不易寄;偶得魚雁,亦不免浮沈,故與妻子幾斷音問。惟於坊本縉紳中,檢得官某縣而已。偶一狡僕舞弊,杖而遣之。此僕銜次骨,其家事故所備知,因偽造其僮書雲,主人父子先後卒,二棺今浮厝佛寺,當借資來迎。並述遺命,處分家事甚悉。

  初,令赴滇時,親友以其樸訥,意未必得缺,即得缺亦必惡。後聞官是縣,始稍稍親近,並有周恤其家者,有時相饋問者。其子或有所稱貸,人亦輒應,且有以子女結婚者。鄉人有宴會,其子無不與也。及得是書,皆大沮,有來唁者,有不來唁者;漸有索逋者,漸有道途相遇似不相識者。僮奴婢媼皆散,不半載,門可羅雀矣。既而令托入覲官寄千二百金至家迎妻子,始知前書之偽。舉家破涕為笑,如在夢中。親友稍稍複集,避不敢見者,頗亦有焉。後令與所親書曰:「一貴一賤之態,身歷者多矣;一貧一富之態,身歷者亦多矣。若夫生而忽死,死逾半載而複生,中間情事,能以一身親歷者,僕殆第一人矣。」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