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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董天士先生,前明高士,以畫自給,一介不妄取,先高祖厚齋公老友也。厚齋公多與唱和,今載于《花王閣剩稿》者,尚可想見其為人。故老或言其有狐妾。或曰:「天士孤僻,必無之。」

  伯祖湛元公曰:「是有之,而別有說也。吾聞諸董空如曰,天士居老屋兩楹,終身不娶,亦無僕婢,井臼皆自操。一日晨興,見衣履之當著者,皆整頓置手下;再視,則盥漱俱已陳。天士曰:『是必有異,其妖將媚我乎?』窗外小語應曰:『非敢媚公,欲有求於公,難於自獻,故作是以待公問也。』天士素有膽,命之入。入輒跪拜,則娟靜好女也。問其名,曰:『溫玉。』問何求,曰:『狐所畏者五,曰兇暴,避其盛氣也;曰術士,避其劾治也;曰神靈,避其稽察也;曰有福,避其旺運也;曰有德,避其正氣也。然兇暴不恒有,亦究自敗;術士與神靈,吾不為非,皆無如我何;有福者運衰,亦複玩之。惟有德者,則畏而且敬。得自附於有德者,則族党以為榮,其品格即高出儕類上。公雖貧賤,而非義弗取,非禮弗為。倘准奔則為妾之禮,許侍巾櫛,三生之幸也。如不見納,則乞假以虛名,為畫一扇,題曰某年月日為姬人溫玉作,亦叨公之末光矣。』即出精扇置幾上,濡墨調色,拱立以俟。天士笑從之。女自取天士小印印扇上,曰:『此姬人事,不敢勞公也。』再拜而去。次日晨興,覺足下有物,視之,則溫玉笑而起曰:『誠不敢以賤體玷公。然非共榻一宵,非親執媵禦之役,則姬人字終為假託。』遂捧衣履,侍洗漱訖,再拜曰:『妾從此逝矣。』瞥然不見,遂不再來。豈明季山人聲價最重,此狐女亦移於風氣乎?然襟懷散朗,有王夫人林下風,宜天士之不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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