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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新齊諧》載冥司榜呂留良之罪曰:「辟佛太過。」

  此必非事實也。留良之罪,在明亡以後,既不能首陽一餓,追跡夷齊;又不能戢影逃名,鴻冥世外,如真山民之比。乃青衿應試,身列膠庠;其子葆中,亦高掇科名,以第二人入翰苑。則久食周粟,斷不能自比殷頑。何得肆作謗書,熒惑黔首?詭托於桀犬之吠堯,是首鼠兩端,進退無據,實狡黠反復之尤。核其生平,實與錢謙益相等。歿罹陰譴,自必由斯。至其講學辟佛,則以尊朱之故,不得不辟陸、王為禪;既已辟禪,自不得不牽連辟佛。非其本志,亦非其本罪也。金人入夢以來,辟佛者多,辟佛太過者亦多。以是為罪,恐留良轉有詞矣。

  抑嘗聞五台僧明玉之言曰:「辟佛之說,宋儒深而昌黎淺,宋儒精而昌黎粗。然而披緇之徒,畏昌黎不畏宋儒,銜昌黎不銜宋儒也。蓋昌黎所辟,檀施供養之佛也,為愚夫婦言之也;宋儒所辟,明心見性之佛也,為士大夫言之也。天下士大夫少而愚夫婦多,僧徒之所取給,亦資于士大夫者少,資于愚夫婦者多。使昌黎之說勝,則香積無煙,祇園無地,雖有大善知識,能率恒河沙眾,枵腹露宿而說法哉!此如用兵者,先斷糧道,不攻而自潰也。故畏昌黎甚,銜昌黎亦甚。使宋儒之說勝,不過爾儒理如是,儒法如是,爾不必從我;我佛理如是,佛法如是,我亦不必從爾。各尊所聞,各行所知,兩相枝拄,未有害也。故不畏宋儒,亦不甚銜宋儒。」

  然則唐以前之儒,語語有實用;宋以後之儒,事事皆空談。講學家之辟佛,於釋氏毫無所加損,徒喧哄耳。錄以為功,固為讜論;錄以為罪,亦未免重視留良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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