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昀 > 姑妄聽之 | 上頁 下頁
七〇


  相傳魏環極先生嘗讀書山寺,凡筆墨幾榻之類,不待拂拭,自然無塵。初不為意,後稍稍怪之。一日晚歸,門尚未啟,聞室中窸窣有聲,從隙竊覘,見一人方整飭書案。驟入掩之,其人瞥穿後窗去。急呼令近,其人遂拱立窗外,意甚恭謹。問:「汝何怪?」

  磬折對曰:「某狐之習儒者也。以公正人,不敢近,然私敬公,故日日竊執僕隸役,幸公勿訝。」

  先生隔窗與語,甚有理致。自是雖不敢入室,然遇先生不甚避。先生亦時時與言。一日,偶問:「汝視我能作聖賢乎?」

  曰:「公所講者,道學,與聖賢各一事也。聖賢依乎中庸,以實心勵實行,以實學求實用;道學則務語精微,先理氣,後彝倫,尊性命,薄事功,其用意已稍別。聖賢之于人有是非心,無彼我心,有誘導心,無苛刻心;道學則各立門戶,不能不爭,既已相爭,不能不巧詆以求勝。以是意見,生種種作用,遂不盡可令孔孟見矣。公剛大之氣,正直之情,實可質鬼神而不愧,所以敬公者在此。公率其本性,為聖為賢亦在此。若公所講,則固各自一事,非下愚之所知也。」

  公默然遣之。後以語門人曰:「是蓋因明季黨禍,有激而言,非篤論也。然其抉摘情偽,固可警世之講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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