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紀昀 > 姑妄聽之 | 上頁 下頁
三九


  「仲尼不為己甚」,豈僅防矯枉過直哉?聖人之所慮遠也。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

  夫民未嘗不畏死,至知必死乃不畏,至不畏死則無事不可為矣。小時聞某大姓為盜劫,懸賞格購捕。半歲餘,悉就執,亦俱引伏。而大姓恨盜甚,以多金賂獄卒,百計苦之。至足不躡地,脅不到席,束縛不使如廁,褲中蛆蟲蠕蠕嘬股髀,惟不絕飲食,使勿速死而已。盜恨大姓甚,私計強劫得財,律不分首從斬;輪姦婦女,律亦不分首從斬。二罪從一科斷,均歸一斬,萬無加至磔裂理。乃于庭鞫時,自供遍汙其婦女,官雖不據以錄供,而眾口堅執,眾耳共聞,迄不能滅此語。不善大姓者又從而附會,謂:「盜已論死,足蔽罪。而不惜多金,又百計苦之,其銜恨次骨正以此。」

  人言籍籍,亦無從而辨此疑,遂大為門戶玷,悔已無及。夫劫盜駢戮,不能怨主人;即拷掠追訊,桎梏幽系,亦不能怨主人。法所應受也。至虐以法外,則其志不甘。擲石擊石,力過猛必激而反。取一時之快,受百世之汙,豈非已甚之故乎?然則聖人之所慮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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