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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六


  北方之橋,施欄楯以防失足而已。閩中多雨,皆於橋上覆以屋,以庇行人。邱二田言,有人夜中遇雨,趨橋屋坐。有一吏攜案牘,與軍役押數人避屋下。枷鎖琅然,知為官府錄囚,懼不敢近,但畏縮於一隅中。一囚號哭不止,吏叱曰:「此時知懼,何如當日勿作耶?」

  囚泣曰:「吾為吾師所誤也。吾師日講學,凡鬼神報應之說,皆斥為佛氏之妄語。吾信其言,竊以為機械能深,彌縫能巧,則種種惟所欲為,可以終身不敗露。百年之後,氣返太虛,冥冥漠漠,並毀譽不聞,何憚而不恣吾意乎?不虞地獄非誣,冥王果有,始知為其所賣,故悔而自悲也。」

  一囚曰:「爾之墮落由信儒,我則以信佛誤也。佛家之說,謂雖造惡業,功德即可以消滅;雖墮地獄,經懺即可以超度。吾以為生前焚香佈施,歿後延僧持誦,皆非吾力所不能,既有佛法護持,則無所不為,亦非地府所能治。不虞所謂罪福,乃論作事之善惡,非論舍財之多少。金錢虛耗,舂煮難逃,向非恃佛之故,又安敢縱恣至此耶?」

  語訖長號。諸囚亦皆痛哭。乃知其非人也。夫六經具在,不謂無鬼神;三藏所談,非以斂財賂。自儒者沽名,佛者漁利,其流弊遂至此極。佛本異教,緇徒藉是以謀生,是未足為責。儒者亦何必乃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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