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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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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又聃先生言,有張子克者,授徒村落,岑寂寡儔。偶散步場圃間,遇一士,甚溫雅。各道姓名,頗相款洽。自雲:「家住近村,裡巷無可共語者。得君如空穀之足音也。」 因共至塾。見童子方讀《孝經》,問張曰:「此書有今文古文,以何為是?」 張曰:「司馬貞言之詳矣。近讀《呂氏春秋》,見《審微》篇中引諸侯一章,乃是今文。七國時人所見如是,何處更有古文乎?」 其人喜曰:「君真讀書人也。」 自是屢至塾。張欲報謁,輒謝以貧無棲止,夫婦賃住一破屋,無地延客。張亦遂止。一夕,忽問:「君畏鬼乎?」 張曰:「人,未離形之鬼;鬼,已離形之人耳。雖未見之,然覺無可畏。」 其人恧然曰:「君既不畏,我不欺君,身即是鬼。以生為士族,不能逐焰口、爭錢米。叨為氣類,求君一飯可乎?」 張契分既深,亦無疑懼,即為具食,且邀使數來。考論圖籍,殊有端委。偶論太極無極之旨,其人怫然曰:「於《傳》有之:『天道遠,人事邇。』《六經》所論皆人事,即《易》闡陰陽,亦以天道明人事也。舍人事而言天道,已為虛杳;又推及先天之先,空言聚訟,安用此為?謂君留心古義,故就君求食,君所見乃如此乎?」 拂衣竟起,倏已影滅。再於相遇處候之,不復睹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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