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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入鎮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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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成功原名森,芝龍第四子也;隆武養以為嗣,賜國姓,改名成功。大清順治丙戌,芝龍降,羈置北京。成功率眾入海,駐四明州。及聞芝龍被殺,遂引舟師抵浙,襲溫、台四郡,馬信等降。江南大震,將沿江數百里港門填塞,以通馬路。成功駐台數月,忽去。戊戌,謀入南;啟行發炮,颶風大作,壞舟千計,乃還。 十六年(己亥)五月十三日,成功率兵十萬入寇;被甲能戰者三萬而已,餘俱火兵。有一甲卒,即有五火卒隨之。俱以布裹首,赤足;刀長六尺,或長槍、團牌。二十九日,經江陰;六月初一至初三日,蔽江而上。初八日,至丹徒。十三日,泊金山祭天,諸舟環集,旗蓋、袍服俱用紅,望之如火;十四日,祭地及山河江海諸神,色俱黑,望之如墨。十五日,先以吉服祭太祖、次以縞服祭先帝,俱用白色,望之如雪。祭畢,大呼高皇者三,將士及諸軍俱泣下。 鎮江至瓜洲江面十裡,大清朝守臣用巨木築長壩;截斷江流;廣三丈,覆以泥,可馳馬。左右木柵,有穴可射。炮石盤銃,星列江心;用圍尺大索牽接木壩兩端,以拒海舟:凡費金錢百萬。壩始成,被潮水湧漲,立刻沖斷;南京部院郎廷佐親出祭江,壩複成,設兵嚴守。操江蔣國柱、總兵管效忠、副總高謙協守鎮江,又于談家洲伏兵二千,列炮於上。新操江朱衣助六月十三曰到任,守瓜洲。十五日,海舟二千三百泊焦山,先遣四舟,外蒙白絮、內載烏泥,操舵數人揚帆而上。大清兵望見,大發炮石。海舟近壩,從容複下。大清兵注射,炮聲晝夜不絕;有如轟雷,可聞三百里。凡發炮五日,不傷一艘。海舟既上複下,循環數次,一以誘大清炮矢;二以水兵藏內,近壩即入水砍斷。十六日,度炮將盡,悉舟過鎮江,莫有遏者。十七日,上瓜洲,從後寨殺入,大清兵出禦;蓋東門外有高岸,騎布列,鄭兵立兩旁水田中,斫馬足,大敗之。朱衣助坐北門察院,發令旗,求援淮撫亢得時。忽左右報曰:「海賊至矣!」語未畢,兩人趨至,挾朱去。見成功,撫以善言;已而脫之。鄭將劉某乘東門之勝,直追入瓜洲城,大殺;將沿江炮移向談家洲擊之,兵立劄不定。有海兵二千,忽自江中浮上,持長刀亂斫;洲上兵走,海舟以千人追殺,複移洲炮擊鎮江。 鎮江告急于南京。南京發洪承疇麾下羅將軍鐵騎千人赴援;其兵鐵甲如雪,大言曰:「這些海賊,不彀吾殺!」欲入江剿絕。時蘇、常四郡兵方畏敵如虎,見京軍欲居前隊,甚喜。常州王總鎮、無錫守備張科、江陰守備施某、羅將軍、管提督等兵共九隊,凡萬五千人,而馬居半。羅兵第一隊,管第二隊;蘇、常四府拈鬮,常州士兵第八隊,無錫、江陰兩營從之。京軍憍躁,急欲與戰。而海舟忽上、忽下,大兵駐南則泊於北、駐北則泊于南,佯為畏避以誘之。 大兵隨走三日夜不息,露立江邊甚疲。時既酷暑,又連日多雨;雨後蒸熱,甲內尤不可忍。且大暑聚立如林,不敢出聲,馬亦張口喘息。城中百姓送飯江邊,兵謝曰:「吾輩不下嚥矣!」繼送炒米,亦不能食。兵曰:「吾為兵已久,昔日曾作流賊,凡臨陣時必先吃牛粉;蓋用小牛炙幹研末,佩於身間,臨陣吃少許即不餓。今為將者不知此;且雨熱勞餓,不食已兩日矣!」 時鄭兵前隊長槍,次團牌;第二陣倭銃。第一隊五十人,前有五色旗一面領之。有滾被二人;滾被者,用一大棉被厚二寸,一人執之,雙手有刀。如箭至,即張被遮候;箭過,即卷被持刀滾進,斫人馬足。又有團牌二人。五十人內,此四人俱吃雙糧。更有挨牌遮箭。前一隊五色旗,第二隊蜈蚣旗,第三隊狼煙,第四隊銃,第五隊大刀末後。又另用一人敲鼓,頭上插一旗。如鼓聲緩,則兵行亦緩;鼓聲急,則兵行亦急。然多步卒,大兵甚輕之。凡騎兵遇步卒,反退數丈,加鞭突前;敵陣稍動,即乘勢殺入,步卒自相殘陷,騎兵因而蹂躪:以此常勝。至是遇鄭兵,亦用此法。大兵馳騎突前,鄭兵嚴陣當之,屹然不動;俱以團牌自蔽,望之如堵。大兵三卻三進,鄭陣如山;遙見背後黑煙冉冉而起,欲卻馬再沖,而鄭兵疾走如飛,突至馬前殺人。其兵三人一伍,一兵執團牌蔽兩人、一兵斫馬、一兵砍人;甚銳,一刀揮鐵甲、軍馬為兩段。蓋鑄刀時,用鐵匠百人挨遞打,成此一刀;故銳特甚。 然是時鄭兵雖勇而大兵不遽退者,以管效忠立於次隊,欲斬返卻者耳。戰良久,鄭陣中一將舉白旗一揮,兵即兩開,如退避狀;有走不及者,即伏於地。大兵望見,謂其將遁,可以乘勢衝擊,遂馳馬突前;不虞鄭陣中忽發一大炮,擊死千余,餘軍驚潰。鄭兵馳上,截前五隊騎兵圍之,大殺;羅部下白先鋒、郎部下王先鋒歿于陣。管效忠多備戰馬,刀斫至,急避之。馬頭落,效忠躍上他馬;須臾,馬頭三落,效忠三躍以避。鄭將見其勇健絕倫,欲生擒之,故免;敗走銀山,追兵至,乃走山上。久之沖下,鄭兵不動。俱鐵甲胄、鐵面頭子,止露兩足;用長刀砍騎,銳不可當。射中其足,則拔箭更戰;大兵遂敗。二十二日,效忠遙語鄭曰:「從來止有馬上皇帝,豈有水中皇帝乎?上來決戰!」 頃之,有兩舟渡兵二千,結營于楊篷山之菜園;效忠麾下勇將王大聽率兵出戰。鄭將周都督立陣前,高聲問曰:「汝得非管效忠乎?何不速降!」王不應,即發一矢中其趾。周方拔矢,已連中其趾者三;周怒,持刀直前砍殺王,沖入陣。時鄭將列一陣;效忠望見,謂麾下曰:「此八卦陣也。生門向江,宜從此攻入,開門而出。」 及入,即變為長蛇陣,擊首尾應、擊尾首應,遂圍。效忠見不利,向執旗官手中取旗,自負而返;兵見之,俱退走。鄭兵追殺,效忠部下僅存三百人。效忠馳至城濠,鄭兵飛走隨至,諸軍皆散;效忠出兵四千,止存百四十人。歎曰:「吾自滿洲入中國,身經十七戰,未有此一陣死戰者!」常州王鎮兵三百,存三十七人;高謙五百兵,存八十騎:入鎮江,登城閉守。效忠走南京。而蔣國柱走丹陽,百姓恐追至,閉門不納;餒其腹,馳至常州,已夜半矣。呼城,門者報太守趙琪;琪不信,曰:「斯時甯有都爺至耶?」令王總鎮登城望之,始啟入。國柱疲甚,不俟臥具,即寢於門。 鎮江守將高謙與太守戴可立列炮城上,鄭將馬信馳城下大呼曰:「速速獻城,遲則屠矣!今外兵已殺盡;汝等不信,請觀楊篷山!」守者大懼;有民棍郝十應曰:「候議定出降,明午會。」信乃去。時高謙、戴可立與鄉宦笪重光、楊鼎、陳幹、王鼎紀俱在城上,商之;紀齒爵俱尊,對可立曰:「老公祖,亦隨機可也!」當議降時,笪重光與張九微慟哭力爭不得,乃遁去。可立泣一夜,撤守城兵。次日,率二十人及百姓五十人出城,行至橋上,各將滿帽投河中,截辮發;入見。成功問曰:「汝是戴太守乎?」曰:「然。」仍命為太守。又謂百姓曰:「若輩苦十六年矣!」郝十曰:「鎮江須有守兵方好;不然,恐後日兵去,百姓不好。」成功怒,叱縛之;已而得釋。鎮江城共三千七百垛,成功發兵三千七百人登守;旗幟五色,紛耀奪目。成功服葛布箭衣,有暗龍二條;邊帽、紅靴。從者二人,織錦暗龍紗衣;一人鬚髮皓白,張紫蓋。有兵五百,擁衛前後。成功封福建延平王,軍中稱「王爺。」 二十四日,舟中送紗帽三頂入城:高謙掛將軍印,銀五百兩;戴可立三百兩,知縣任體坤一百兩。二十五日,諸官入見,俱去辮;兵民解發,戴網巾、棕帽。下午,市肆大開。 二十六日,賞賚從征將士。 二十七日,促裝;二十八日,啟行往南京,留兵四千守鎮江城。 附記:六月二十七日,常州釋囚。七月初一日,無錫知縣王之蔚宰豕,做饅頭三百斤、半斤一枚,分賚衙役。揚州鹽運使,十六日遁,百姓俱走;城遂空。 泰州人劉坤率黨千六百人、糧萬石降成功,口稱扶助先帝,審系假冒;立喚該地裡總楊芳、許秀等供稱,實系鹽盜假冒明主,作耗地方。立時綁出,號令江口;又差鐵甲兵一千前去該地抄沒,不容假冒。又發諭該地方,張掛告示一道:「爾百姓等各安生理,毋聽訛言煽惑。如再仍前,許地方童叟百姓據實呈報,剿拿掃除。再敢計誘聳動,隻字虛報,罪當反坐!特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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