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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劍贊


  永明初,始造舊官,鑿東北之地,皆平網迤隴,尤多古塚墓,有人得銅劍,長尺五寸,餘既借看,歎其古異。客有謂餘曰:「古時乃以銅為兵乎?其可得而聞不?」余笑而應曰:「此證據甚多,殆不俟言。卿既欲知,輒具言之。

  餘案《山海經》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銅」。郭璞注曰:「此山出金如火,以之切玉,如割泥也。周穆王時,西戎獻之,《屍子》所謂昆吾之劍也。」越絕書曰:「赤瑾之山,破而出錫,若邪之溪,涸而出銅,歐冶鑄以為純鉤之劍。」又汲塚中得一銅劍,長三尺五,及今所記幹將者,亦皆非鐵,明古者以銅錫為兵器也。《周書》稱,「穆王時征犬戎,得昆吾之之劍、火浣布,長尺有咫。又有練銅赤刀,割玉如泥焉。」又《左傳》僖公十八年,「鄭伯始朝于楚,楚賜之金,既而悔之,盟曰:無以鑄兵。故以鑄三鐘。杜預注雲,「楚金利故也。」古者以銅為兵,故《禹貢》雲,「荊揚貢金三品。」

  余以為古者語質而難解,今者語文而易了,獨詩雲,「元龜象齒。」其實象牙也。書雲,「厥包橘柚。」乃黃柑也。金品,上則黃,中則赤,下則黑,黑金是鐵,赤金是銅,黃金是金,黃金可為寶,赤金可為兵,黑金可為器。《韓子》稱:「昔智伯繇之伐趙襄子。初,晉陽襄子金將盡,問于張孟談,孟談對曰:『吾聞董安于治晉陽也,公室悉以銅為柱質,君可發而用之。』於是發之,有餘金矣。」謂此據蓋可知焉。又昔夏後氏使九牧貢金,鑄九鼎于荊山之下,於昆吾氏之墟,白若甘攙之地,圖其山川奇怪,以形於鼎,使民知神奸,不逢其害,以定其祥,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沸,不舁而自藏,不遷而自行,九鼎既成,定之國都。桀有昏德,鼎遷于商,殷紂暴虐,鼎遷于周。每人主休明,鼎雖小而重,其奸回昏亂,雖大而輕。及周顯王三十二年,姬德大衰,乃淪入泗水。秦始皇之初,見於彭城。二十七年,始皇東遊,大發徒出之,而不能得焉。後漢武帝賓禮百神于汾陰,得大鼎,時人以為九鼎,其詳不可得而審也。且荊軻刺秦王之日,匕首擊銅柱,銅柱火出,則古者非直以銅為匕首,亦以為殿柱也。且始皇之世,長狄十二,見於臨洮,身長三丈,足跡六尺,於是始皇斂天下之兵,鑄而象之。

  故西京賦雲,「高門有閌,列坐金狄」是也。又造阿房之宮,其門悉用磁石,磁石噏鐵,以防外兵之入焉。以此推之,明知春秋迄于戰國,戰國至於秦時,攻爭紛亂,兵革互興,銅既不充給,故以鐵足之,鑄銅既難,求鐵甚易,是故銅兵轉少,鐵兵轉多,年甚一年,歲甚一歲,漸染流遷,遂成風俗,所以鐵工比肩,而銅工稍絕,二漢之世,逾見其微,及漢建安二十四年,魏文帝為太子時,鑄三寶刀,二匕首,天下百煉之精利,而悉是鑄鐵,不能複鑄銅矣。

  按張華《博物志》亦稱,「鑄銅之工,不復可得,唯蜀地羌中,時有解者。」由此言之,斯妙久絕。餘謂不復能鑄銅者,正當不能使利如霜雪,光如雲霞,陸斬犀兕,水斷蛟龍,豈複不能鑄銅爐碗燈耶?然今太極殿前兩大銅鏡,即周景王鑄也。製作精巧,獨絕晚世,今之作必不及古,猶今鏡不及古鏡,今鐘不及古鐘矣。昔余為吳興令,鑿池,又獲銅箭鏑數十枚。時有人複於彼山中伐木,得銅斧一口。古銅鑄為兵,豈為一據?故備言其詳,以發子之蒙矣。

  古貴銅賤鐵,非獨此事,按《皇覽·帝王塚墓記》,稱吳王闔閭塚,銅槨三重,汞池六尺,玉鳧之流,扁諸之劍三,盤郢魚腸之劍在焉。秦始皇塚,亦以銅槨水銀為江河,關東賊發之,至銅槨而取銅,深大不可多得,因此穴墓。漢思王塚,時奢侈,皆生葬,取愛幸奴婢,蓄谷,為銅窗,以通殉葬者氣息,兼以水火,守塚給呼召,數十年乃不復聞聲矣。晚世之葬,無複此例,然猶自大奢大富大盛,或傾一國之財,或竭一家之寶,或爭為宏麗,或競相高尚,前漢奢于後漢,魏時富於晉世,中原既夷,至於江左,時天下凋喪,制度日衰,富貴之家,猶或厚葬,然論古論曩,亦減損千萬倍矣。世愈貧狹,哀禮愈薄。

  又往古之事,棺皆不用釘,悉用細腰,其細腰之法,長七寸,廣三寸,厚二寸五分,狀如木秤,兩頭大而中央小,仍鑿棺際而安之,因普漆其外,一棺凡用細腰五十四枚,大略如此,亦可謂至巧矣。其法既絕,亦有銅釘,銅釘之體,皆如今柘釘形也。銅釘既滑,多被發掘,自義熙以來,乃以柘代銅,爰及明器之屬,亦多減省,必不得已,乃用烏牙焉,相與皆用素棺,不得施漆,及自棺之外,一無所設,既由貧富之懸,兼以避患之及耳,故為此贊,以明古今銅鐵之兵刃,葬送之事焉,乃成贊曰。

  悠悠開闢,或聖或賢。蚩尤鑄銅,為兵幾年。
  天生五才,實此為先。既古既曩,誰測誰傳。
  紛綸百代,事無不異。況乃金鐵,國之利器。

  風胡專精,歐冶妙思。于昔則出,於今則秘。
  聞之釋經,萬物澹薄。在古必厚,在今必惡。
  徒侈徒異,徒鏟徒削,聊舉一概,以明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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