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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知德《心學晦明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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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學之一晦一明,天實囿之也。心學常明於天下,則世多聖人,麒麟鳳凰不能出走獸飛鳥之類矣。即今書者,吾儒所治之業也,天下無不讀書之聖人,賢者識其大,不賢者識其小,此古今聖人之常,大舜邇言且察,況書乎?蓋天忌尤物,聖人之經,不使人見其全經,聖人之傳,不使人見其全傳,縱醫家之靈方,蔔術之奇數,藏之秘府者,亦不肯久留於人間,書可知矣。夫書與天地,本無忌礙,且有興有廢,而況于生人乎?觀天不以全書與人,則知天不以全聰明與人矣,故心學不常明,聖人不常生,皆天有以囿之。孔子之聰明,千古一人而已,信乎子貢以為天縱也。孔子之後,門弟子多者,莫如鄭康成,一時相信者,以為孔子複生矣。自宋有程、朱,而鄭公之業遂廢,可見天惜聰明,不肯盡歸於一人也。程、朱在宋為名儒,然《大學》首章頭腦工夫未免差誤,他可知矣。王陽明以《大學》未曾錯簡,又可見天惜聰明,不肯盡歸於一人也。陽明之說是矣,然又以格物之物,認為事字,教人先于良知,而明德二字,亦依朱子,又不免少差,又可見天惜聰明,不肯盡歸於一人也。故天下有治有亂,心學有晦有明,皆天以聰明囿之,人力不得而與也。某少壯之時,妄意聖賢,山林中近三十年,所著有《易經集注》、《大學古本》、《入聖工夫字義》、《理學辨疑》諸書,與程、朱、陽明頗有異同。昨友人致書,以天下義理程、朱說盡,陽明不必議之。將程、朱之注取科第,而覆議之,非儒者之用心也。此言蓋為某而發,非為陽明也。殊不知理者天下之公理,人人皆能言之,不反復辨論,豈得為儒?且議者議其理也,非議其人品也。若論程、朱、陽明之人品,俱千載豪傑,泰山北斗,皆某之師範也,豈敢議之?陽明亦未嘗議朱子之人品也,亦議其理而已。使前人言之,後人再不敢言之,則《墳》、《典》古聖人之書,孔子不敢刪矣,《春秋》列國侯王之史,孔子不必修矣,傳注有前儒,程、朱不可出一言矣。言之者,不得已也,蓋天囿世人之聰明,入聖之工夫,稍認不真,則其用功之先後,不免以緩為急,以急為緩。古人有言,黃河之源不揚黑水之波,桃李之根不結松柏之實。名儒言之,門徒千人,從而和之,後學晚進,差毫釐而謬千里,所以不得已而辯論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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