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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嘉謨《蒙山論學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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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友人書》曰:「人之生而來也,不曾帶得性命來,其死而往也,不曾帶得性命去,以性命本無去來也。乾性坤命之理,合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悟性修命之學,還複其性命之本然,通天地萬物為一貫者也。孔子曰:『乾坤毀則無以見易,易不可見,則乾坤或幾乎息矣。』苦心哉聖言!正以明乾坤無可毀之理。此理萬古常然,一瞬息未嘗不然。有去來則有動搖有增損有方所,惡得謂之一體?惡得謂之一貫?予故曰:『性命本無去來也。』姑借譬之明月之夜,兩人分路而行,一人往南,月隨之而往南,一人往北月,隨之而北,自一人以至千萬人,自南北二路歧,以至千萬路歧皆然。謂月不隨人去來,眾人疑之,謂月隨人去來,智者笑之。然則月未嘗隨人去來也,斷可知矣。雖然懸象之月,其體魄可指而見,蓋形也而非形形者。性命則形形者,惟形形者而後能形天下之形。天地萬物孰為之始?咸資始於乾元,乾元性也。天地萬物孰為之生?鹹資生於坤元,坤元命也。天地萬物由性命而生,猶之人子由父母而生,不得不謂之一體也。惟一體,故稱一貫,惟一貫,故無去來。後儒誤認錯解,以為『人生時全帶一副當性命來,人死時全帶一副當性命去,如此而後為之備,道全美略無虧欠』。此言近理而易信,不知其割裂支離,其悖一貫之旨遠矣。」 《乾惕齋警語》曰:「夫人一心之應感,一身之勤動,其事殊矣。其在五倫上用心,則一也。于此盡道,便是聖賢胚胎。於此造業,便是輪回種子。於此一切置之不問,便是釋氏作用。所以吾徙與釋氏決分兩路,決難合併。釋氏之言與吾儒相近者,間一借證,以相發明,使人易曉,亦自無妨。必欲一一效其所為,則舛矣。」又曰:「天地絪縕,即氣即理,即理即氣,萬物化醇。人一物也,人在天地絪縕之中,如魚在水中,不可須臾離也。魚不能離水而未嘗知水,人不能須臾離道而未嘗知道,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明道之責歸君子,賢遠言湮,名得其性之近,莫知所取衷也,故曰『君子之道鮮矣』。又曰『苦修後悟,方是真悟,了悟後修,方是真修。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未嘗致纖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此名徹悟,亦名真修。悟修並舉,譬則學與思,缺一不可。而思最易混見,故孔子謂『思無益』,其教人曰『慎思』。子夏亦曰『切問近思』。」又曰:「此學尋求到四面迫塞無路可行,方漸漸有真實路頭出。此路須是自己尋出,不是自己尋出的,辟如畫圖上看出山川,照他路徑行不得。」又曰:「學莫大於變化氣質,而變化必本於乾道,故曰『乾道變化』。」又曰:「知來者逆,謂以乾道變化其氣質而逆修之。聖賢變化其氣質之偏長,學者變化其氣質之偏蔽,一本之乾道也。《既》、《未濟》兩言伐鬼方,教學者變化其不美之質當如此。一為氣質護短,包藏禍心,誤己誤人,終身無出頭之日。」又曰:「此理非常目在之不能悟,非常目在之不能守。象山先生雲:『人精神逐外,到死也勞攘。』精神逐外不逐外,只在阿堵中辨之。修德者以此自辨,取友者以此辨人。」又曰:「死心二字,是學問斬關將。身死易,心死難,自古慨慷殺身者,身死矣,心未可知也。故曰『身死易,心死難』。天嘗以死心機會教人,而人未易受。一切危境危病,及遭際人倫之變,異常拂逆,皆教人心死也。甚矣,天心之仁也!世人福薄,故未易受。龍場驛萬死一生,陽明先生福氣大,故能受死盡世情心。洞見萬物一體本原,然後靜坐功夫可安而久。久則用功愈密,心量愈無窮際,無終始,見得一體愈親切有味,此心與此理,漸漸有湊泊時也。一或不見己過,一或執見解為實際,精神便外照。象山所謂『到死也勞攘』者,假饒屏絕萬事,趺坐深山,積以年歲,何益乎?」又曰:「《複》見天地之心,以人之心,即天地之心,一心之外,無天地也。這個天地之心,便是學問大頭腦,便是萬物一體大本原。只因不復,故不能見,故曰『《複》見天地之心』。」又曰:「《複》而後有《無妄》,學問未見頭腦時,舉心動用,無非妄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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