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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以贊《定宇語錄》


  《大學》之為心性也,靜所以攝心而非心也,所以求性而非性也。夫是物也,在目為視,在耳為聽,在手足為持行,安往而不存焉?惡在其必靜也?故古之聖賢,于惻隱而驗其端,於知能而觀其良,要以直參其體而已。

  吾人耳目口鼻雖是個人,還有個生意貫洽於其間。仁乃人之生意有此生意,人才成得。如心不在,視不見,聽不聞,食不知味,則不成矣。

  天地間皆《易》,即所見天風木葉鳥聲,無非《易》者。吾人在此一動,即落一爻。道本至中,稍有一毫倚著,即是過處。

  形色天性也,天性原在形色之內,如眼能視,耳能聽,手足能持行,這是什麼?就有個天性。在聖人之踐形,全得這個,視聽言動,以理自然,聲為律,身為度,耳成個耳,目成個目,手足成個手足。賢智者知有天性,而不知其在形色之內,是知天而不知人;愚不肖者徒:知有形色,而不知有天性,是知人而不知天。

  用之則行,大行其道也;舍之則藏,退藏於密也。夫子在魯國一用,便幹出許多大行事出來。顏子居陋巷,豈止藏他一身?將生平所學盡是藏了。故到今人只知他是個聖人,即求他言語文字之粗,了不可得,何曾識得此中之深深?此是聖人最妙處。

  人之真心,到鬼神前,毋論好醜,盡皆宣洩,有是不能泯滅處。

  制以方矩,至極方處就是巧;制圓以規,至極圓處亦是巧。方圓之上更複可加,就非規矩。

  學問從身心上尋求,縱千差萬錯,走來走去,及至水窮山盡,終要到這路上來。

  人之生也,直如日用之間。人呼我應,人施我答,遇渴即飲,遇饑即食便是。若于此中起半點思維計較,牽強裝飾,即謂之罔。

  人之氣不要他用事,凡從性上發出的便中和,從氣上起的便乖戾。

  居家處事,有不慊意處,只求本體常真,有一毫求人知意思,就不是,只以至誠相處。

  不占而已,占非是蔔筮,擬議在我,吉凶亦在我。《易》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凡舉動言語進退,不妨慢些。

  學問只在向內,不論朝市山林,皆須正己物正,不然,而徒陪奉世情,愈周密,愈散漫,到頭終不得力。

  老子曰:「恍惚有物,窈冥有精。」即今如我身中,所謂物與精者何也?蓋嘗求之,庶幾有似,而近見則又異矣。以為有聚則有散也,有生則有滅也,有天地則有混沌也,故不欲別凡聖,不欲揀是非,不欲忻寂,不欲厭動。常自笑曰:「吾無聚,胡散?吾無生,胡死?吾無天地,胡混沌?」然則此愈難矣。

  論心者皆曰:「須識其本體。」餘謂心之本體,在順其初者也。初者,萬慮俱忘之時也。突然感之,卒然應之,則純乎天者也。意氣一動,而二三之念則繼乎後。又其甚者,此念方萌,而二與三已並出其間,繼與並皆非初也。故親,我愛也,謂當愛而加之意則否;長,吾敬也,謂當敬而加之意則否。守死是也,爭死未是;專財非也,散財亦非。貴而益謙與傲同,醉而益恭與亂同。何也?徇外之心,為人之心也,所謂繼與並者也。此心之原,不墮方體,不落計較,翛然而往,倏然而來,見其前而不見其後,知其一而不知其兩,如此而已矣。此則所謂初者也。

  心者,天之所以與我,何以與之?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何以異之?胡為而能喜?胡為而能怒?其思也於何而起?其寂也於何而斂?人皆曰:「莫為而為,莫致而致」,夫天地之運,日夜不息,豈誠無以主張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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