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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表《鹿園語要》


  學不頓悟,才涉語言,雖勘到極精切處,總不離文字見解。聖學功夫,只在格物。所謂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凡不於自己心性上透徹得者,皆不可以言格。到得頓悟見性,則徹底明淨,不為一切情景所轉。如鏡照物,鏡無留物;如鳥飛空,空無鳥跡。日用感應,純乎誠一,莫非性天流行,無擬議,無將迎,融識歸真,反情還性,全體皆仁矣。

  世論克己,淺之乎其論顏子也!夫視、聽、言、動而溺焉,己也;視、聽、言、動而止焉,己也;視、聽、言、動而不溺不止焉,亦己也。禮者,中也,即吾之性也,仁之體之,不可絲毫容意於其間也,是故無思無為,感而遂通,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克之至也。

  緒山以「收放心說」質先生。先生曰:「子謂『求之未放之心,使不馳於物』,無乃有以制之乎?求是尋求之義,苟求得其體,則千條萬緒,紛然而馳者,皆此體之呈見,即無放與不放也。不得其體,雖時時存之,猶放也。以心制心,是二之也。循其所是而去其所非,是取捨之心未忘,乃知識也,非不識不知也,皆放也。子謂『性不可離,又惡得而放』,是矣!而又雲『馳於物』,又誰馳也?」

  或問「易簡超脫」。先生曰:「性命玄妙,更無可擬議,易簡超脫,只在妙悟。如欲易簡超脫,便不易簡超脫也。蓋悟入即其礙處,便是超脫。今之超脫,便是滯礙。此即謂之玄關。若於方寸不超脫處,不要放過,極精研思,不隨人語言文字作解,自然有個悟入處,則脫灑滯礙自不相妨也。即此滯礙處,便是格,便是玄關,便是參性命之要,無出於此。」

  有兵憲問「慈悲解脫之說」。先生曰:「於人無所不愛,是為慈悲。貪官污吏之害人者,毅然去之,是為解脫。二者惟君所行,但看時節因緣一見之耳。」

  戒慎恐懼,雖是工夫,實無作用。不睹不聞,即是不識不知,便常是戒慎恐懼矣,故曰:「不睹不聞即戒慎恐懼也。」人心上何可加此四字?二義各殊,而體用極為微妙,須精察之。

  念庵以所得相證。答曰:「兄夙發真心,固應有此入處。然此猶涉解悟,未可遽以為是。正好著力研窮,必盡去此礙膺之物,觸處洞然,頭頭明瞭,此便是盡心知性,須一毫不要自瞞過去為好。第一要遠口談性命之友,懼其作混,轉為所蔽,不見自心。第二要將一切世事俱看得破,方不礙此性天作用。願兄愈加珍重,愈加精彩,如鑽木逢煙,切莫住手。」

  嘉靖庚寅,先生及心齋、東廓、南野、玉溪會講于金陵雞鳴寺。先生出《病懷詩》相質,其二曰:「三十始志學,德立待何時?往者既有悔,寧當複怠茲。由仕莫非學,開心未信斯。悅惡一何殊?此皆嘗在思。豈不貴格物,窮至乃真知。馳求外吾心,癡狂竟何為!微吾魯中叟,萬世將誰師?」心齋和詩曰:「人生貴知學,習之惟時時。天命是人心,萬古不易茲。鳶魚昭上下,聖聖本乎斯。安焉率此性,無為亦在思。我師誨吾儕,曰性即良知。宋代有真儒,《通書》或問之。曷為天下善,曰惟聖者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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