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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屺軒先生七十壽序


  (己酉)

  錢漢臣學為古文詞,其初頃刻數百言,無事不欲見之於文,餘懼其率也。近頗矜慎,而文亦波瀾推蕩,餘喜其變也。蓋兩年之中,而漢臣之學之進如此,漢臣年始二十餘,此後寧復可量耶?漢臣每見,必問作文之法,餘所批選,漢臣手抄,殆將數尺,其用志不可謂不篤矣。余亦何敢不以聞於先生長者者,不盡之於漢臣?然漢臣求之於予,不若求之其家先生之為愈也。

  所謂古文者,非辭翰之所得專也。一規一矩,一折一旋,天下之至文生焉,其又何假於辭翰乎?且人非流俗之人,而後其文非流俗之文。使廬舍血肉之氣,充滿胸中,徒以句字擬其形容,紙墨有靈,不受汝欺也。今先生以貴公子而代父當室,所以加禮於三黨者,往往為人所難,非即其溫厚之文乎?

  世人杯酒殷勤,索報江湖,先生群從,郡縣相望,裹足不往,三十年之貧老諸生,奉身若處子,非即其小心之文乎?忠介之難,幾不能有其百口,先生獨身當之,無使滋蔓,非即其放膽之文乎?漢臣欽承庭詔,先河後海,由是而發為文章,豈復影響剿說者所可幾及乎?故曰不若求之其家先生之為愈也。餘嘗定有明一代之文,其真正作家,不滿十人,將謂此十人之外,更無一篇文字乎?不可也。故有平昔不以文名,而偶見之一二篇者,其文即作家亦不能過。蓋其身之所閱歷,心目之所開明,各有所至焉,而文遂不可掩也。

  然則學文者,亦學其所至而已矣,不能得其所至,雖專心致誌於作家,亦終成其為流俗之文耳。錢虞山一生,訾毀太倉,誦法昆山,身後論定,餘直謂其滿得太倉之分量而止。以虞山學力識見,所就非其所欲,無他,不得其所至者耳。是餘教漢臣以學其家先生者乃學文之篤論也。某月某日,先生七十誕辰,同人相率為壽,餘即書此言以上,先生其有契焉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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