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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元發《三稿類存》序


  甬上古文詞,自余君房、屠長卿而學者之論亡矣。君房瓣香劉子威,直欲抹昌黎以下,至謂《詩》、《書》二經即吾夫子一部《文選》,此其中更何所有?長卿稍變其節奏,出之曼衍,而謂文至昌黎大壞,歐、蘇、曾、王之文,讀之不欲終篇。所以歸美六經者,僅僅在無纖穠佻巧之態,其本領與君房未嘗不同也。後進晚生語流注,嘗見其讀大家文字未畢首尾,輒妄置評論,曰:「其筆弱,其氣薄。」餘應之曰:「子姑尋其意之所在。」蓋時風眾勢,自難以片言洗滌,故不與之深論何者為健弱厚薄也。古人以辭之清濁為健弱,意之深淺為厚薄。剿襲陳言,可謂之健乎?遊談無根,可謂之厚乎?數十年甬上之風大抵如此。

  吾嘗與萬悔庵極論作者之指,是時不以為非者有高子元發,即取有明十數家手選而鈔之。大意多本於余,遇餘有所論著,亦必手鈔之。當極重難返之勢,餘又無祿位容貌,如震川所鉅子者足為人所和附,嗟乎!餘何以得此於元發哉!今去其時曾不二十年,而甬上諸君子皆原本經術出為文章,彬彬然有作者之風者不下六七人。余、屠雲霧,忽焉開霽,以視元發孤另獨往之時為何如耶?以此見文章如日月之在天,光芒終古。其有晦明更食之不同,則偏方下土之自為通塞也。

  元發自次其壬寅以後三年在獄中者為《蓼圃稿》,乙巳出獄者為《知生閣稿》,丙午後三年寓閩者為《屏山集》,合之為《三稿類存》,求餘序之。嗟乎!元發學文二十年,而身困獄吏,寄食他人,茫然於世故之江河,反不如場屋架綴經義之士取寵嘩世,將無古文一道,徒為觀美之具,無裨實用。如是則與余、屠相去,唯之與阿,何所較其優劣?餘與元發夙昔所談,仍是俗儒故態耳。雖然,《詩》、《書》所載,何莫非文也?伊、傅、周、召、孔、孟,豈真虛費心力如昭明耶?元發當患難貧賤之中,亦思平生誦讀無一足恃,可以知文之所在矣。盍與六七君子者求而得之,其幸以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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