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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文案》序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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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文章正宗蓋未嘗一日而亡也。自宋、方以後,東裡、春雨繼之,一時廟堂之上,皆質有其文。景泰、天順稍衰。成、弘之際,西涯雄長於北,匏庵、震澤發明于南,從之者多有師承。正德間,余姚之醇正,南城之精煉,掩絕前作。至嘉靖而昆山、毗陵、晉江者起,講究不遺餘力,大洲、浚穀相與犄角,號為極盛。萬曆以後又稍衰,然江夏、福清、秣陵、荊石未嘗失先民之矩矱也。崇禎時,昆山之遺澤未泯,婁子柔、唐叔達、錢牧齋、顧仲恭、張元長皆能拾其墜緒,江右艾千子、徐巨源,閩中曾弗人、李元仲,亦卓犖一方,石齋以理數潤澤其間。 計一代之製作,有所至不至,要以學力為淺深,其大旨罔有不同,顧無俟于更弦易轍也。自空同出,突如以起衰救弊為己任,汝南何大複友而應之,其說大行。夫唐承徐、庚之汩沒,故昌黎以六經之文變之。宋承西昆之陷溺,故廬陵以昌黎之文變之。當空同之時,韓、歐之道如日中天,人方企仰之不暇,而空同矯為秦、漢之說,憑陵韓、歐,是以旁出唐子竄居正統,適以衰之弊之也。其後王、李嗣興,持論益甚,招徠天下,靡然而為黃茅白葦之習,曰古文之法亡于韓;又曰不讀唐以後書,則古今之書,去其三之二矣;又曰視古修辭甯失諸理,六經所言唯理,抑亦可以盡去乎?百年人士染公超之霧而死者,大概便其不學耳。 雖然,今之言四子者目為一途,其實不然。空同沿襲《左》、《史》,襲《史》者斷續傷氣,襲《左》者方板傷格。弇洲之襲《史》,似有分類套括,逢題填寫,大複習氣最寡,惜乎未竟其學,滄溟孤行,則孫樵、劉蛻之輿台耳!四子所造不同途,其好為議論則一,姑借大言以吊詭,奈何世之耳目易欺也?鄮人君房、緯真,學四子之學者也。君房之學成,其文遂無一首可觀;緯真自歉無深湛之思,學之不成,而緯真之文氾濫中尚有可裁,由是言之,四子枉天下之才,亦已多矣! 嗟乎!唐宋之文,自晦而明;明代之文,自明而晦。宋因王氏而壞,猶可言也;明因何、李而壞,不可言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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