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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武爭立紀


  (行朝錄之三)

  紹武皇帝諱聿鎮(鎮系英宗諱,恐誤,或曰聿𨮁),思文皇帝第四弟也。隆武改元,封唐王,以主唐祀。閩敗,浮海至廣州。

  時,大學士丁魁楚、瞿式耜已奉桂王監國于肇慶。隆武大學士蘇觀生從贛入廣,故與魁楚有隙,以為由隆武而言,則宜及其弟;乃與大學士何吾騶、布政司顧元鏡、在籍侍郎王應華於丙戌十一月癸卯朔,請王監國。使主事陳邦彥通好桂王。初五日,王即帝位,以廣州都司署為行在,改明年為紹武元年。自舊輔觀生而外,何吾騶仍為大學士,顧元鏡、王應華皆為東閣大學士,以軍國事專屬觀生。邦彥至肇慶,桂王見於舟中,皇太后垂簾,丁魁楚侍立。言戰與平孰便?邦彥曰:天潢之序,固應屬王,何平之有?以言乎戰,外患方殷,寧可尋蹤譚尚,貽笑千古。不如早正大位,以屬人心。魁楚然之。遂以是月十八日,桂王即位,加邦彥兵科給事中,齎詔至廣州。邦彥至而唐王已正位號,遂不敢入。以詔致觀生。觀生頗不自安。

  已而桂王命總督林佳鼎、武靖伯李明忠領兵至三水,帝使督師陳際泰禦之(非西江陳大士)。二十九日,戰於城西,唐兵大敗。佳鼎兵晝夜兼行,十二月二日遇唐兵於海口。唐兵皆大艦,乘東南風發火箭、火球以焚桂舟。桂兵登岸,淖深三尺,人馬陷,全軍皆覆。林佳鼎中炮死,李明忠僅以數十騎免。

  唐、桂方相持,而北帥佟養甲、李成棟自閩入廣,潮、惠皆開門降。遂用兩府印文移廣州,報無警。觀生泰然不為備。

  當是時,廣州陸寇則有花山砦;水寇則有石、徐、馬、鄭,謂之四姓兵。觀生皆撫之為用。然桀𪉑不聽節制,白晝殺人市中,懸其腸於官府之門,莫敢向問。七門之外,號令不行。十五日,北帥李成棟遂以十七騎疾趨廣州,門者納之。帝方幸學閱射,群臣朝服行禮。俄報北兵至,觀生曰:此妄言,為敵間者。斬之。既而洶洶,猶以為花山砦人。未幾,紅笠載道。宿衛萬人,倉卒不及集。帝變服逾垣,匿王應華家。尋縋城遁至洛城裡,為邏者所獲,安置東察院。成棟使人饋食;帝不食;曰:吾若飲汝一勺水,何以見先帝於地下?自縊而崩。

  觀生遇吏科都給事中梁鍙問計。鍙曰:死耳。觀生乃大書「大明忠臣義士固當死」九字於壁而縊死。太僕寺卿霍子衡、國子監司業梁朝宗、行人梁萬爵死之。十八日,殺諸王之在廣州者十六人。何吾騶、顧元鏡、王應華皆降,而元鏡尤醜。

  史臣曰:唐、桂之構,外懼方張,又生內憂。蘇觀生之罪,又何逃焉!然觀生受思文特達之知,其立紹武也,與荀息之不食言,可以並稱矣;豈僅僅修丁魁楚之隙哉!若帝之從容遇難,追配毅宗,所謂亡國而不失其正者,寧可以地之廣狹、祚之修短而忽之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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