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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叔父穆庵府君行狀


  嗚呼!叔父之年五十有九,而實少炎武二歲,以其年之相近,故居止游習無不同也。自崇禎之中年,先王考壽七十餘無恙。而叔父既免喪,天下嗷嗷方用兵,而江東晏然無事。以是余與叔父洎同縣歸生,入則讀書作文,出則登山臨水,閒以觴詠,彌日竟夕。近屬之中,惟叔父最密。叔父亦豪宕喜交遊,裡中賓朋多會其宅。而又多材藝,好方書,能診視人病。與人和易可親,人無不愛且敬者。已而先王考捐館,餘纍焉在疚,而鬩侮日至,一切維持調解,惟叔父是賴。而叔父以不問生產之故,家亦稍稍落。南渡之元,相與赴南京,寓朝天宮,即先兵部侍郎公之祠而共拜焉,亦竟不能有以自樹。而戎馬內入,邑居殘破,昔日酌酒賦詩之地,俄為芻牧之場矣。餘既先奉母避之常熟之語濂涇,而叔父亦移縣之千墩浦上,居於墓左,相去八十余裡,時一拏舟相過,悲歌慷慨如前日也。叔父不多作詩而好吟詩,歸生與余無時不作詩,其往來又益密。如是者又十年,而叛奴事起,餘幾不自脫,遂杖馬箠跳之山東、河北。而叔父獨居故里,常鬱鬱無聊,子姓不才,所遇多拂意者。

  叔父,弱人也,又孤立莫助,內憤懣而無所發。逋賦日積,久無以償,餘既為宵人所持,不敢遽歸,而叔父年老,望之彌切,貽書相責,以為一別十有八年,爾其忘我乎?炎武奉書而泣,終不敢歸。而叔父竟以昭陽赤奮若之春二月甲寅,棄我而逝。嗚呼痛哉!惟人生之聚散,家道之盛衰,與國運之存亡,有冥冥者主之矣。余又何言!乃揮涕而為之狀。

  叔父諱蘭服,字國馨,別號穆庵,崇禎時為太倉州學諸生。有子一人,名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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