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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一統志


  永樂中,命儒臣纂天下輿地書。至天順五年乃成,賜名曰《大明一統志》,禦制序文,而前代相傳如《括地志》、《太平寰宇記》之書皆廢。今考其書,舛謬特甚,略摘數事以資後人之改定雲。

  《一統志》:「三河,本漢臨們縣地。」今考兩漢書,井無臨泃縣。《唐書·地理志》:「幽州范陽郡潞縣」下雲:「武德二年,置臨泃縣。貞觀元年,省臨泃。」而「薊州漁陽郡三河」下雲:「開元四年,祈路縣置。」故知本是一地,先分為臨 泃,後分為三河,皆自唐,非漢也。

  《一統志》引古事舛戾最多,未有若密雲山之可笑者。《晉書·石季龍載記》:「段遼棄令支奔密雲山,遣使詐降,季龍使征東將軍麻秋迎之。遼又遣使降于慕容皝,曰:『彼貪而無謀,吾今請降求迎,彼不疑也,若伏重兵要之,可以得志。』皝遣子恪伏兵於密雲。麻秋統兵三萬迎遼,為烙所襲,死者什六七,秋步遁而歸。」是段遼與燕合謀而敗趙之眾也。今《一統志》雲:「密雲山在密雲縣南一十五裡,亦名橫山。昔燕。趙伏兵於此,大獲遼眾。」是反以為趙與燕謀而敗遼之眾,又不言段,而曰遼,似以遼為國名。豈修志諸臣並《晉書》而未之見乎?

  《一統志》:「楊令公祠在密雲縣古北口,祀宋楊業。」按《宋史·楊業傳》:「業本太原降將,太宗以業者于邊事,遷代州,兼三交駐泊兵馬都部署。會契丹人雁門,業領麾下數千騎,自西京而出,由小徑至雁門北口,南向背擊之,契丹大敗,以功遷雲州觀察使。雍熙三年,大兵北證,以忠武軍節度使潘美為雲應路行營都部署,命業副之。以西上閣門使蔚州刺史王 侁、軍器庫使順州團練使劉文裕護其軍。連拔雲,應,衰,朔四州,師次桑乾河。會曹彬之師不利,諸路班師,美等歸代州。未幾,詔遷四州之民於內地,令美等以所部兵護之。時契丹複陷寰州,侁令業趨雁門北川。業以為必敗,不可。侁逼之行,業指陳家穀口曰:『諸君于此張步兵強弩,為左右翼以援。』美即與侁領麾下兵陳于穀口。自寅至已,侁使人登托邏台望之,以為契丹敗走,欲爭其功,即領兵離穀口。美不能制,乃緣交河西南行二十裡。俄聞業敗,即麾兵卻走。業力戰,至穀口,望見無人,即拊膺大慟,再率帳下士力戰,身被數十創,士卒殆盡,業猶手刃數十人,馬重傷不能進,為契丹所擒。不食三日死。」是業生平未嘗至燕。況古北口又在燕東北二百餘裡,地屬契丹久矣,業安得而至此?且史明言雁門之北口,而以為密雲之古北口,是作志者東西尚不辨,何論史傳哉。又按《遼史·聖宗紀》:「統和四年七月丙子,樞密使斜軫奏複朔州,擒宋將楊繼業。」《耶律斜軫傳》:「繼業敗走,至狼牙村,眾軍皆潰。繼業為飛矢所中,被擒。」與《宋史》略同。《密雲縣誌》:「威靈廟在古北口北門外一裡,祀宋贈大尉大同軍節度使楊公。」成化十八年,禮部尚書周洪范《記》引《宋史》全文,而不辨雁門北口之非其地。《豐潤縣誌》:「令公村在縣西十五裡,宋楊業屯兵拒遼於此。有功,故名。」並承《一統志》而誤。

  《一統志》:「遼章宗陵在三河縣北五十五裡。」考遼無章宗,其一代諸帝亦無葬三河者。

  《一統志》:「全太祖陵、世人陵俱在房山縣西二十裡三峰山下。宣宗陵、章宗陵俱在房山縣兩大房山東北。」按《金史·海陵紀》:「貞元三年三月乙卯,命以大房山雲峰寺為山陵,建行宮其麓。五月乙卯,命判大宗正事京等如上京,奉遷太祖,太宗梓宮。十一月乙巳朔,梓宮發丕承殿。戊申,山陵禮成。正隆元年七月己酉,命太保昂如上京,奉遷始祖以下梓宮。八月丁醜,如大房山,行視山陵。十月乙酉,葬始祖以下十帝於大房山。閏月己亥朔,山陵禮成。」又《太祖紀》:「太祖葬睿陵。」《太宗紀》:「太宗葬恭陵。」《世宗紀》:「世宗葬興陵。」《章宗紀》:「章宗葬道陵。」又《熙宗紀》:「帝被弑,葬于皇后裴滿氏墓中。貞元三年,改葬於大房山蓼香甸,諸王同兆域。大定初,追上諡號,陵曰思陵。二十八年,改葬于峨眉穀,仍號思陵。」又《海陵紀》:「葬于大房山鹿門穀,投降為庶人,改葬于山陵西南四十裡。」又《睿宗紀》:「大定二年,改葬於大房山,號景陵。」《顯宗紀》:「大定二十五年十一月庚寅,葬於大房山,章宗即位,號日裕陵。」是則金代之陵自上京而遷者十二帝,其陵曰光、曰熙、曰建、曰輝、曰安、曰定、曰永、曰泰、曰獻、曰喬、曰睿、曰恭。其崩於中都而葬者二帝,其陵曰興、曰道。被弑者一帝,其陵曰思。追諡者二帝,其陵曰景、曰裕。被弑而降為庶人者一帝,葬在兆域之外。而宣宗則自即位之二年遷于南京,三年五月,中都為蒙古所陷,葬在大樑,非房山矣。今《一統志》止有四陵,而誤列宣宗,義臍于章宗之上,諸臣不學之甚也!

  《漢書·地理志》:「樂浪郡之具二十五,其一曰朝鮮。」應劭曰:「故朝鮮國,武上封箕子於此。志曰: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鮮。」《山海經》曰:「『朝鮮在列陽東,海北山南。」注:「朝鮮,今樂浪縣,箕子所封也。在今高麗國境內。」慕容氏于營州之境立朝鮮縣,魏義于平州之境立朝鮮縣,似取其名,與漢縣相去則千有餘裡。《一統志》乃曰:「朝鮮城在永平府境內,箕子受封之地。」則是箕子封於今之永平矣。當日儒臣,令稍知今人者為之,何至於此?為人太息。

  《一統志》:「登州府名宦」下雲:「劉興居,高祖孫,齊悼惠王肥子。誅諸呂有功,封東牟候。惠澤及於邦人,至今廟把不絕。」考《史記》、《漢書》:「本紀」、「年表」,興居以高後六年四月丁酉封。孝文帝二年冬十月,始令列侯就國,春二月乙卯,立東牟侯興居為濟北王。其明年秋,以反誅,是興居之侯于東牟僅三年,其奉就國之令至立為濟北王,相距僅五月,其曾到國與否不可知,安得有惠澤及人之事曆二千年而思之不絕者乎?甚矣,修志者之妄也!

  王文公《虔州學記》:「虔州江南地最曠,大山長穀,荒翳險阻。」以「曠」字絕為一句,「穀」字絕為一句,「阻」字絕為一句,文理甚明。今《一統志》:「贛州府形勝」條下,摘其二語曰:「地最曠大,山長穀荒。」句讀之不通,而欲從事於九丘之書,真可為千載笑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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