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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義論策


  今之經義論策,其名雖正,而最便於空疏不學之人。唐宋用詩賦,雖曰雕蟲小技,而非通知古今之人不能作。今之經義始于宋熙寧中,王安石所立之法,命呂惠卿、王旁等為之。《宋史》:「神宗熙寧四年二月丁已朔,罷詩賦及明經諸科,以經義論策試進士。命中書撰大義式頒行。

  元祐八年三月庚子。中書省言:「進士禦試答策,多系在外準備之文,工拙不甚相遠,難於考較,祖宗舊制,禦試進士賦詩論三題,施行已遠,前後得人不少。況今朝廷見行文字多系聲律對偶,非學問該洽,不能成章。請行祖宗三題舊法,詔來年禦試,將詩賦舉人複試三題經義。舉人且令試策,此後全試三題。」是當時即以經義為在外準備之文矣。陳後山《談叢》言:「荊公經義行,舉子專誦王氏章句,而不解義。荊公悔之,曰:『本欲變學究為秀才,不謂變秀才為學究也。』」

  豈知數百年之後,並學究而非其本質乎?此法不變,則人才日至於消耗,學術日至於荒陋,而五帝三王以來之天下,將不知其所終矣。趙鼎言:「安石設虛無之學,敗壞人才。」陳公輔亦謂:「安石使學者不治《春秋》,不讀《史》、《漢》,而習其所為《三經新義》,皆穿鑿破碎無用之空言也。」若今之所謂時文,既非經傳,複非子史,展轉相承,皆杜撰無根之語。以是科名所得十人之中,其八九皆為白徒。而一舉於鄉,即以營求關說為治生之計。於是在州裡則無人非勢豪,適四方則無地非遊客,而欲求天下之安寧,斯民之淳厚,豈非卻行而求及前人者哉?

  《大祖實錄》:「洪武三年八月,京師及各行省開鄉試。初場《四書》疑問,本經義及《四書》義各一道。第二場論一道。第三場策一道。中式者,後十日,複以五事試之,曰騎、射、書、算、律,騎觀其馳驅便捷,射觀其中之多寡,書通於六義,算通於九法,律觀其決斷。詔文有曰:『朕特設科舉,以起懷才抱德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通古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將親策於廷,觀其學識,第其高下,而任之以官。』」伏讀此制,真所謂求實用之上者矣。至十六年,命禮部頒行科舉成式:第一場《四書》義三道,經義四道,未能者許各減一道;第二場論一道,詔浩表內科一道,判語五條;第三場經史策五道,文辭增而實事廢,蓋與初詔求賢之法稍有不同,而行之二百餘年,非所以善述祖宗之意也。

  《四書》疑猶唐人之判語,設為疑事間之,以觀其學識也。《四書》義猶今人之判語,不過得之記誦而已。苟學識之可取,則劉賞之對止於一篇已足。蓋一代之人才徒以記誦之多,書寫之速,而取其長,則七篇不足為難,而有並作《五經》二十三篇,如崇幀七年之顏茂猷者,亦何稗於經術,何施于國用哉。《實錄》言:「洪武十四年六月丙辰,詔于國子諸生中,選才學優等聰明俊偉之士,得三十七人。命之博極群書,講明道德經濟之學,以期大用,稱之曰老秀才。累賜羅綺襲衣中靴,禮遇甚厚。」是則聖祖所望于諸生者,固不僅以帖括之文。而惜乎大臣無通經之士,使一代籲俊之典但止於斯,可歎也!

  永樂二十二年十月丁卯,仁廟諭大學士楊士奇等曰:「朝廷所重安百姓,而百姓不得蒙福者由牧守匪人,牧守匪人由學校失教,故歲貢中愚不肖十率七八。古事不通,道理不明,此豈可任安民之寄?」當日貢舉之行,不過四十年,而其弊已如此,乃護局之臣猶托之祖制,而相持不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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