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俸祿


  今日貪取之風,所以膠固于人心而不可去者,以俸給之薄而無以贍其家也。昔者武王克殷,庶士倍祿。《王制》:「諸侯之下士視上農夫,中士倍下士,上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漢宣帝神爵三年,詔曰:「吏不廉平則治道衰。今小吏皆勤事而俸祿薄,欲其毋侵漁百姓,難矣。其益吏百石已下俸十五。」光武建武二十六年,詔有司增百官俸,其千石以上減於西京舊制,六百石已下增於舊秩。晉武帝泰始三年,詔曰:「古者以德詔爵,以庸制祿,雖下士猶食上農,外足以奉公忘私,內足以養親施惠。今在位者,祿不代耕,非所以崇化本也。其議增吏俸。」唐時俸錢,上州刺史八萬,中下州七萬;赤縣令四萬五千,畿縣、上縣令四萬;赤縣丞三萬五千,上縣丞三萬;赤縣簿尉三萬,畿縣、上縣薄尉二萬。

  玄宗天寶十四載,制曰:「衣食既足,廉恥乃知。至如資用靡充,或貪求不已,敗名冒法,實此之由。輦轂之下尤難取給,其在西京文武九品已上正員官,今後每月給俸食、雜用、防閣、庶僕等宜十分率加二分;其同正員官加一分。仍為常式。」而白居易《為盩厔尉詩》雲:「吏祿三百石,歲晏有餘糧。」其《江州司馬廳記》曰:「唐興,上州司馬秩五品,歲廩數百石,月俸六七萬,官足以庇身,食足以給家。」今之制,祿不過唐人之什二三,彼無以自贍,焉得而不取諸民乎?昔楊綰為相,承元載汰侈之後,欲變之以節儉,而先益百官之俸,皇甫鎛以宰相判度支,請減內外官俸祿,給事中崔植封還詔書,可謂達化理之原者矣。《漢書》言王莽時,天下吏以不得俸祿,各因官職為奸,受取賕賂,以自共給。《五代史》言北漢國小民貧,宰相月俸止百緡,節度使止三十緡,自余薄有資給而已,故其國中少廉吏。穆王之書曰:「爵重祿輕,群臣比而戾民,畢程氏以亡。」此之謂矣。

  前代官吏皆有職田,故其祿重;祿重則吏多勉而為廉。如陶潛之種秫,阮長之之芒種前一日去官,皆公田之證也。《元史》:「世祖至元元年八月乙已,詔定官吏員數,分品從官職,給俸祿,頒公田。」《太祖實錄》:「洪武十年十月辛酉,制賜百官公田,以其租入充俸祿之數。」是國初此制未廢,不知何年收職田以歸之上,而但折俸鈔,其數年收職田以歸之上,而但折俸鈔,其數複視前代為輕,始無以責吏之廉矣。

  《宣宗實錄》:「宣德八年三月庚辰,兼掌行在戶部事禮部尚書胡濙,奏請文武官七年分俸鈔,每石減舊數,折鈔一十五貫。以十分為率,七分折與官絹,每匹准鈔四百貫;三分析與官綿布,每匹准鈔二百貫。從之。濙初建議,與少師蹇義等謀,義等力言不可,曰:『仁宗皇帝在春宮久,深知官員折俸之薄,故即位特增數倍,此仁政也,豈可違之。』濙初欲每石減作十貫,聞義等言,乃作十五貫。白而行之,而小官不足者多矣。」

  《大明會典·官員俸給條》雲:「每俸一石該鈔二十貫,每鈔二百貫折布一匹。」後雙定布一匹折銀三錢,是十石之米折銀僅三錢也。蓋國初民間所納官糧皆米麥也,或折以鈔布。百官所受俸亦米也,或折以鈔。其後鈔不行,而代以銀。於是糧之重者愈重,而俸之輕者愈輕,其弊在於以鈔折米,以布折鈔,以銀折布,而世莫究其源流也。

  正統六年二月戊辰,巡按山東監察禦史曹泰奏:「臣聞之《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今在外諸司文臣,去家遠任,妻子隨行。祿厚者月給米不過三石,薄者一石、二石,又多折鈔。九載之間,仰事俯育之資,道路往來之費,親故問遺之需,滿罷閒居之用,其祿不贍則不免失其所守,而陷於罪者多矣。乞敕廷臣會議,量為增益,俾足養廉。如是而仍有貪污,懲之無赦。」事下行在戶部,格以定制,不行。

  《北夢瑣言》:「唐畢相諴家本寒微。其舅為太湖縣伍伯,相國恥之,俾罷此役,為除一官。累遣致意,竟不承命。特除選人楊載宰此邑,參辭日,於私第延坐,與語期為落籍,津送入京。楊令到任,具達台旨。伍伯曰:『某下賤,豈有外甥為宰相邪?』楊令堅勉之,乃曰:『某每歲公稅享六十緡事例錢,苟無敗闕,終身優渥,不審相公俗為致何官職?』楊令具以聞,相國歎賞,亦然其說,竟不奪其志也。」夫以伍伯之役而歲六十緡,宜乎台皂之微皆知自重。乃信《漢書》言:「趙廣漢奏請令長安游徼獄吏秩百石,其後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留人。」誠清吏之本務。謂貪澆之積習不可反而廉靜者,真不知治體之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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